当前位置:首页 > 肉文辣文 > 七日,魔鬼强强爱

章节目录 51-55

    正文 51.姻缘天注定

    淡淡的烛光下,那双温柔又明亮的眼睛深深看着自己,俊美的面容上一双樱唇微微勾起,戏谑又专一的模样,惹得她心头小鹿乱撞,羞窘不矣。

    她低呷一声,嗔怒中娇气十足,才一抬手,就给他抓着,顺势一拉,她就撞进他硬实又极富弹性的胸怀里,被密密实实地抱着,耳朵一痒,湿热热的感觉从脖颈间一直绕进了襟口里,腰被大掌紧紧摁着,热气透过掌心传来,熟悉的感觉如水沸腾开来,简直羞煞人也。

    “色鬼,你就总想着这个嘛!”

    “这时,这处,此情此景,你不让我想这个,难道还要我去想你家厂里那一大堆陌不相干的人?”他翻了个白眼。

    她咯咯笑着,伸手去捏他眼皮,“哦,你现在是不是后悔跟我回来啦?”

    “的确。早知道,我就该直接派了人把你父母请过来,主持完婚礼再放回家,干净利落,不用像现在这般拖泥带水。搅上一大家子的事儿,真是……”

    她立即沉下脸嗔怒道,“好呀,人家还没嫁你就嫌人家家人烦了。以后要是嫁了,你怕是不会让我回家了。我可得好好考虑一下了!要知道,咱们这里,嫁人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两大家子的事。你即不愿意入乡随俗,那就只有……”

    这话自又被男人给吃掉了,还咬上了几口以泄气儿似的,她疼得直嚷嚷,直伸手拧他肉最嫩的手臂腰眼儿,又被他摁进了床里,压着动弹不得,上上下下又揉又弄又顶又撞的,弄得好不狼狈,简直没法见人,要不是有小厮来叩门,八成是要入了狼嘴去。

    “小缠人精!”

    他欲求不满地凝她一眼,出屋去开门。

    她抬脚踢了他腿一记,哼道,“大色狼!”捂着脸,觉得整个脖子耳朵都快蒸熟透了。

    他哼哼着出去了,一手抹掉唇角亮晶晶的津液,脑海里来来回回都是小东西一丝不挂地被自己压在身下,随意伺弄的娇媚样儿,寻思着自己为了这个轩辕家吃了多少亏,忍了多少气,受了多少怨,回头一定得找时间好好补偿一下。

    如何清蒸煎炸煮那小东西,他要好好想想了!

    来叩门的是二狗子,不过等人的却是脸色不善的三娘。

    织田亚夫忙躬身作揖告罪,将人请了进去,目光扫过三娘手上抱着的被襦套子,上面绣着简单的花纹,却相当精致。

    三娘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说这轩辕清华向来喜静,从未住过外人,客房也才刚打扫出来没有多余的襦子,这便是为他准备的。

    织田亚夫立即殷情地道了谢,接过襦子,便将那花纹瞧了个仔细,心下暗暗惊讶,却未露他色。

    他们这走进来的空档,轻悠已经理好了衣衫,忙把已经打包好的衣物抱起,叫了一声娘,又朝站在后面的男人挤眉弄眼,被三娘喝了一声,三人相携出了房。

    ……

    到得轩辕清华的院子,门房说已经等了好半天,差点儿就差人来接了。便见轩辕清华滑着轮椅出来,轻悠立即将怀里的东西塞进母亲怀里,自己抢走亚夫怀里的襦子,打眼色让他赶紧去推车。

    亚夫淡淡瞥了眼那着急的小母**,上前扶住了轩辕清华的轮椅,说了句“我来”,就跟着前来引路的新派来照顾轩辕清华起居的婆子,往客房走。

    行到门口时,轻悠拉着母亲先进了屋子,查看婆子和小厮打扫的情况,一边铺床,一边查看还有何遗漏之处。

    织田亚夫故意慢上一步,没有进屋,俯首说,“帮我留轻悠一步,我还有事要问她。”

    轩辕清华转过头,“怎么,刚才你们都还待在一起,还没腻呼够,还有说不完的话?”

    织田亚夫抿抿唇,“是正事。”

    轩辕清华抿笑不语,算是应了。

    待到里面传来轻悠的吆喝声时,两人才进了屋子,轻悠倒真像只小母**似地上窜下跳,还给织田亚夫指了屋内暗房里设的活动茅厕,说他再不用黑灯瞎火地踩进茅坑里可惜了一双好好的千屋底鞋,弄得众人捂嘴直笑。

    三娘说屋里还有事没忙完,就要拉着轻悠走。轩辕清华便以要轻悠帮着摹几个新绣样为由,让轻悠晚点回府。

    因着这是厂子里重要的活计,现在轩辕清华不能直接参与管理,只能在家设计绣样。三娘也秉持着轩辕家女人的规矩礼术,不敢多问,只回头敲了轻悠脑门一记,叫她忙完了立即回来,还派了二狗子看人,才离开。

    这人一走,织田亚夫就以个人威信收买了二狗子,耍了一套简单的剑法,让二狗子去练,自己进书房去找轻悠。

    “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呢?这小菊花当然是娘没事儿绣来玩的呀!我幼时好多衣服,都是娘亲手做的针线。话说家里这几房,当年就数我娘的绣活最棒。已故的奶奶也这样夸过我娘,说我娘要不是媳妇,而是轩辕家的嫡长女,那肯定会成为麒麟锦的第一传人。”

    不想织田亚夫竟然抱着那被子来问出处。

    刚说完,轻悠又直觉这问话中还有话,揪住男人的和急问,“亚夫,你不会是怀疑我娘有偷学秘法吧?”

    织田亚夫摇头,“不是。我只是好奇。”他笑了笑,“反握着那手,挨着她坐下,”我也有些奇怪,你娘手艺这么好,怎么教出一个完全不会做针线活的小笨蛋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亚国姑娘嫁人前必学女红,若是做得不好,说是就没法嫁个好人家,讨好公婆丈夫。惨得很呢!“

    她发现他这又在逗自己,攘了一把,”胡说,新时代女性才不需要做这种劳神废眼的事儿。再说,我娘也是前些年爱做,打我十岁那年后,就不怎么做了。还有啊,本姑娘也是会纳鞋底绣手帕的,才不是一事无成!“

    他敛了笑,柔声问,”为何是你十岁后?“

    一丝难色闪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我十岁前,一直跟娘学绣花,她的手艺极好,可我的姿质平平,怎么也学不好,也不喜欢这个。那一年,不知为什么,娘被大娘在爹的书房里抓到,说娘手脚不干净,想要偷麒麟锦的秘诀。当时爷爷还在,罚娘罚得极重,用十指板夹娘的手要娘承认犯了家盗,娘开始不承认,当时爹又不在家里,大娘一口咬定娘想盗麒麟锦。我……“

    想到那年的情形,她心中又是一痛,这种伤痛似乎从来不曾因岁月流逝而消失,反而因为那未曾得昭的冤屈更添了不甘恨意,想一遍,就更深一成。

    ”我亲眼看着娘受苦,却不能救她,就算我当时嗑破了脑袋爷爷也不叫停,旁人还帮着煽风点火。那场审判……“

    他不想这一问会勾起她这样痛苦的回忆,忙将人揽进怀里安抚,柔声细语哄劝。

    她才收敛了心神,久久无语。

    那是她美丽童年彻底结束的一年,之前对于家中存在的美好回忆,一下就被砸了个粉碎。曾以为的那些好家人,一瞬间就在她眼里化成了各种妖魔鬼怪。加上十岁的孩子,半懂不懂事,已经是个小大人了,看到这样的不公不平,愈发激发了她性格里不屈的叛逆因子,以至于之后的六年,整个轩辕家时常被她搅得**犬不宁。

    ”自那后,我就坚决不学那该死的女红了。我跟娘说,不摸这鬼东西,咱就不会被人怀疑要偷那破秘诀了,我就不信学其他的还赛不过一个刺绣。“

    他笑言,”自行车,汽车,照想机,飞机,你都会了。随便一样,拿出去也够长脸,不比这小针小线的玩艺儿差。

    她小脸一昂,“那当然。”

    他轻轻拭过她脸上的水珠,“所以你就弃针从笔,开始写字画画了?”

    她点点头,“爹那日回来后,关在屋里和娘说了许久的话,我要进去时,就听到爹狠狠骂娘,还打了娘一巴掌。在我记忆里,爹最爱的是我娘,可他却为了大娘的一句话就这样对我们,我觉得……很不公平,很气愤。

    从那后,爹就再不进我们院子了,直到娶进了四娘,才稍有改善。不过……那时我气性大,足有半年没叫过一声爹,还硬跟着小叔学书画,让小叔给起了一个字,我就拿来做自己的名字了。原来,我叫轩辕宝宝。”

    他闻言,大笑起来,抱着她又亲又柔,直叫“宝宝”,两人闹腾了一回儿,轩辕清华的咳嗽声传来,才打住了。

    “还没说完?三娘恐怕要起疑了。”

    轻悠又急道,“亚夫,小叔在这里,我想说你之前提的那个法子太激进了,以洪叔洪大娘黄叔那样守旧的老人,肯定接受不了的。”

    亚夫便道,“正因如此,我才要下狠手。否则,等到他们的内鬼打探清咱们的计划了,又先下手为强,像今日一样仗着人多势重,将我们拿住,我们的准备就前功尽弃了。若我们先下手为强,才能抓住主导权,不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轻悠低讶一声“内鬼”,一下明白了织田亚夫的意思。

    轩辕清华说,“亚夫,你的意思是你们今日去坊子里,有人事先透了口风让坊子里的人做准备,应付你们的视察?你知道内鬼是谁?”

    织田亚夫抿唇不语,目光看着轻悠。

    轻悠知道由他一个外人来猜测轩辕家人的不是,实在失礼,而且这些人又是同轩辕清华长年生活在一起,有一定感情的人,直说恐伤了心。

    便接了口,“小叔,我觉得,可能是四哥。”见人拧了眉,又追问,“小叔,你现在是不相信轻悠了吧,现在还不愿告诉人家怎么伤着腿的?”

    轩辕清华一看小姑娘噘嘴说委屈了,笑了起来,又拿话将问题绕了过去。还催着她赶紧回三院去,免得母亲操心。轻悠也不好再多留,便离开了。

    她心想,看刚才小叔的态度,似乎已经有倾向于织田亚夫“先破后立”的意见。这会儿估计两父子再深谈谈,轩辕家的半壁江山就给他攻下了。不得不说,这个家伙不愧是当了亲王又当大元帅的,到哪儿都能将所有人操纵于股掌之间。

    又忧又喜,一时她也弄不清事态再发展下去,是好是好,只想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只是她现在却没想到,这个将一切操控于手的男人,却是紧紧地被她的小手攥着,从未逃出她的五指山。

    不过刚走到门口,她又忆起一遭,忙跑了回去,对着两个男人说,“明日我打算约洪大娘谈谈,在此之前,你们不可能轻举妄动哦!”

    两个男人见她这般紧张,相继应下了,她才高高兴兴回了屋。

    ……

    且说轻悠风风火火冲回来,又急吼吼地跑掉后,两个男人对视之间,不约而同地都在对方眼里看到笑意和宠溺。

    织田亚夫直道,“麒麟锦只传嫡长,但我听说嫡长女早就嫁离轩辕家。而按照你们保护密诀的传统,嫡长男守护秘诀,还必须有个知晓运用技术的一流绣工。而为了保密的传承,这个绣工是轩辕家上下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不过,我现在可以肯定,这一代的轩辕家却有三个人,对秘诀知之甚详。”

    “亚夫,你因何如此肯定?你别把轩辕家保存百年的秘诀看得太儿戏了。”

    “不,我没有儿戏。这三个人就是你,伯父,还有轻悠她娘。”

    他一字一句说出,双眼一瞬不离轩辕清华的眉目表情,沉静的眼神中却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压力,纵是轩辕清华历世半个世纪,也颇感不适。

    也不待轩辕清华回应,织田亚夫忽尔一笑,“OK!你不用回答,我知道我要的答案了。”

    轩辕清华一阵讶然,“你,你这臭小子,你怎么……”

    “兵不厌诈!”

    织田亚夫只当没见着中年人的愤愤不平,又转了话题,“我保证将轩辕家的事给你解决得妥妥当当的,等我和轻悠的订婚典礼一完,你就跟我们去上海看病。你也不想让所有人都担心你吧?”

    “臭小子,你这是威胁我,还是怎么着!”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算计,怎能不气。

    “不敢。威胁你,轻悠会哭鼻子,我不想她再为这个不怎么待见她、也没留给她多少快乐温暖的家,再掉一滴眼泪。”

    轩辕清华看他如此深情的模样,心下一叹,“只要事情能圆满解决,我不放心也不行了。我都这一把老骨头,要是再不赶紧抱个孙子……”

    “我们现在要说的不是这个!”

    “那好,我还有一个条件!”

    “说。”

    “你必须在无人的时候,叫我爸爸。不能再喂喂喂地,没大没小!”

    织田亚夫直接远目,起身就要走人。

    轩辕清华哎了一声,将那脚步拖住,说,“孩子,虽然我现在仍然想不起什么,可是我常常有那种感觉……紫樱……你放心,我一定配合治疗。不为我自己,也为了和她一起的那些回忆,我不能再混混噩噩地任这一切就此下去。我无法弥补那些失去的和你们母子共同的岁月和回忆,我想在余下的日子里,尽好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门口的手,扶着门框的手紧了又紧,终于松开,他回头看着轮椅上的人,说,“对不起,现在我无法也没心情那样叫你。不过,你说错了一件事,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共同的回忆,轻悠。”

    轩辕清华眉头一展,目光璨然,连连点头,声音已一片哽咽。

    织田亚夫深吸了口气,又走了回来,拾起掉在地上的薄毯为中年人盖好双腿,倒了热水送到那双手中,就被一起握住。

    “那,咱们说说丫头小时候的事儿,我想你大概会想知道。”

    他点点头,拿了一根小板凳坐在中年人脚边下,就按着之前护士的手法,给双腿做起按摩来。

    “……那丫头学字画,硬跟着我走南闯北学经商,完全是她自己逼自己的,她说他要像我一样能干,成为轩辕家的大能人,就没人敢看不起她们,她要保护三娘再不被人欺负……”

    原来,这段漂洋过海的姻缘,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埋下了相同的种子。他和她,都是为了能让家人幸福,而一直努力不懈的人。

    ……

    隔日,芙蓉城东街角的一家人气极旺的小笼包子店,隐避靠墙的角落里,轻悠穿着十分普通的布面素色旗袍,打扮得宛如周围多数吃包子的普通客人,不时看着腕表,焦急等待着。

    终于在晚了预定近半个小时,约的人才勾头埋耳地来了。

    “唉,小宝儿,不好意思,临时被你洪叔绊住脚,啰嗦了半天,我还真怕来不了呢!”

    轻悠知道这是洪大娘在暗示她来得不易,希望见着这些旧情面能让她以后多帮衬着说些话,连忙道了谢,让招待员送上热腾的包子,好汤好菜,殷情地招呼着多吃多喝,还偷偷塞了几个大银圆进对方袖兜里。

    包子香汤过半,两人也就拉了些家长里短,半句正事儿没谈。直到两笼蒸子,轻悠再招手要叫上包子时,洪大娘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教给打住了,问轻悠可是有什么事要问。轻悠才委婉地问了几句,慢慢勾出了洪大娘的话来。

    “其实,坊里改造也是人之常情。最近这几年,从林家的锦笙坊开始,好多家坊子都引进了机械。我们熟悉的老街坊家有在那些机械厂里帮工的,也说好处不少。可是……你知道,咱们这些从小连个大字也不识的粗人,哪里懂得用机械。这年纪大又是个丑老婆子,谁要啊!他们那些机械厂里,听说全招的是年轻漂亮的姑娘小伙。”

    因为现在的年轻人,很多都识些字,不像老一辈的很多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认得,而且年轻人接受新事业能力强,更容易管理。轻悠心下一对比,就一点不意外像洪大娘这样的坊子里的绣娘们会有多么大的危机感,而刚好他们这个三十岁左右的年纪,正是养儿育女、孝敬公婆、伺候丈夫的时候,压力极大。

    洪大娘的脸色愈发凝重,“要是真把咱改掉了,我入坊子前也是在家里做工,倒是可以将就凑和。可是你洪大叔不同啊,他都是靠老爷子这么些年带出来的管事,要是被下了,又不懂绣活,哪里还能找着现在这样的好活路。

    普通工人还好,真是像他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看场人最难找。就他认识的好些老伙计,都是如此,丢了活路后四处给人打零工。哎,前不久一个投资买了辆洋车载人赚点儿稀饭钱,却一不小心被现在那些横行霸道的军阀汽车撞瘸了腿,现在还躺床上……”

    这的确说到了轻悠的心坎上,她也理解了当日洪叔和黄叔那激烈的行迳,任何涉及到生存和利益的问题,没有人不急不慌,甚至不落狠的!

    可也正因为如此,对于织田亚夫之前的那个破釜沉舟的建议,她的犹豫更重了。

    ------题外话------

    《霸宠小娇娃》即《总裁好强大》的姐妹篇--当苦命小白菜重生在仇人身边:别以为她小就软弱无能,作为“婴儿凶器”一样整到你黑道天翻地覆!从此,小婴儿开始了夺命连环杀【重口味】超华丽黑帮生活。

    正文 52.老人精,林家,食言

    洪大娘说着便开始抹起眼泪来,一双因长年绣花而愈发昏黯细小的眼里,浸出沉重的担忧和心酸。

    “小宝儿啊,你说说看,这要坊子真的大改了,莫说那还在吃奶的小子,我那跟你差不多大也该嫁人的小鸟就没一分嫁妆了,到时候去了公婆家,还不给被人笑话欺负死……”

    轻悠忙掏出手帕塞到洪大娘手里,轻声安慰,“洪大娘,您先别难过。别的坊子是别的坊子,我们天锦是我们天锦。爹爹一直都很看重老人,你们该是知道的,他对洋人的机械也非常审慎。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拖到现在,连林家倡导的洋服料子进口连锁也没参加。”

    洪大娘听着这口气,面上稍安,可心头却很清明,就说是拖到最后,也没有下锭子说不会改,遂一驱身子握住了轻悠的手,“小宝儿,你也是要嫁人的姑娘,应该最懂这份儿!这要是我和你洪大叔都被下了,那我们家肯定就完了!”

    “洪大娘,这事儿还没到最后一步,一切都还有希望的。您别急,我回头帮你打探打探。”

    洪大娘呜咽声一停,瞪大了一双缝儿眼,“小宝儿,你可说的是真的?你真会帮我和你洪叔说话,让我们留下来?”

    轻悠的心思瞬即百转,她很清楚眼前面对的工人比之前在港城面对的那些又大大不一样了,港城里人员流动极大的那些公司里的工人多数是出来打工,早已经习惯了日新月异的变化,能够轻易接受被裁掉,没有那种吃大锅饭一直吃一辈子的保稳守旧思想。

    眼前的洪大娘和那天见过的多数老人一样,就如织田亚夫之前特别强调过的这个年龄阶段,特别恐惧变动、变革、改变,一旦碰上了就像要革他们的老命一样痛苦难受,稍有不慎就可能弄个宁为玉碎。

    她只是说了句帮忙打探,洪大娘立即就顺杆爬了将问题升级为帮忙留下。

    “洪大娘,我是真的想帮你。可那天我和大哥来坊子里,看到的情况,以及最近这半年来的生产销售数据,都有些古怪。让我拿不定主意……”

    她露出了为难疑惑的表情,目的还是为了将当日巡视时掩饰在假象下的真相给刨出来。

    洪大娘自是个老人精,推言拖语地磨蹭了一会儿,轻悠回家的时间到了,便说要告辞。洪大娘仍没得到个确切的答案,面上露了急。轻悠又将包里早准备好的一个装满了银元的荷包塞进洪大娘手中,中恳地安慰了她几句就要出包子店。

    洪大娘掂着那足足够自家三个月各种用度的银钱,心头那层出门时被丈夫特意布下的防卫,终于溃散,忙追上轻悠又透露了不少事,才匆匆离去。

    ……

    辞别洪大娘后,轻悠并没如先言所说回家,而是绕到了城中繁华街区,走在衣饰衣料店和成衣洋装店最多的一条街上,一边思索着洪大所说的“真相”。

    ——你四哥早前被大公子查出私挪公款,你爹就把他赶出坊子了。你洪大叔之前一直与你四哥交好,之前他因出了清华先生那事被赶出来,就一直住在我家。我们一直以为他挪用了公款都是拿去赌坊孝敬那老板娘惠姐,但后来听说你爹已经帮他把赌债偿清了,可他还是一有空就偷偷往那里钻,也不知道往里面又输了多少钱?

    这绕来绕去的一大圈儿,问题又落到了自家人头上。正如织田亚夫早前猜测的一样,这给坊子里通风报信做准备的正是四哥。

    前后还有不少矛盾想不通。譬如,小叔说四哥欠了赌坊钱才被追打,而四娘和洪大娘都却暗示说四哥跟赌坊有密切私交,这其中迷团太多,矛盾重,他们的话可信度都不高,却也都有些线索可循。

    毕竟,这涉及利益的事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人人都会把自己放在一个方便驳取利益的立场上,以借机博取别人更多的关注和同情,同时也达到混淆视听的效果。

    一声清脆的钉铃声响起,那是时下流行的店门铜铃报鸣声。

    轻悠抬头看去,一扇装饰得极具欧式风情的格子店门被打开,里面走出些衣饰靓丽摩登的男女,目光再朝那家店面上方招牌处看去,蓝底白字写着“雪忆洋服店”,左方还有个烫金泥塑二字“锦笙”,正是林家的连锁衣饰店。

    透过透明的玻璃窗,里面的陈列布置一目了然,处处都透露着浓重的西洋风情,一进门左右两侧都是衣着时尚的人偶模特,正向的接待柜台以雪白的橡木制成,背墙上同样展示着设计得极时尚的店面招牌名,周围饰以方棱形白框格,每个格子饰以一块颜色靓丽图案精美的布缎,让人一进门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最新潮的衣饰时尚气息。

    虽然这几年从姜恺之获得的林家的消息极少,却是每一分都教人艳羡惊叹。这种纯西洋风情的服饰店,正是林雪忆一手打造的。比起港城那里的规模,这里当真是更大更具规模气派了。

    之前他们巡街时,听大哥说,林家的生意现在做得极大,从最初两家并驾齐驱,两年前林家借着在华南开拓出了大市场的雄厚资历夺得芙蓉城纺织行会会长,就远远地甩开了曾以“麒麟锦”压着他们多年自家天锦坊。

    轻悠看得出神,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靠在了店前的马路边上,车上下来的一行人里,一位着长袖袖团纹唐式绸衫、长脸白面、身材瘦长的中年男人一眼就看到了她,脸上闪过一抹讶然后,立即端上一脸客套的笑容,朝随后下来的一身着合身西装的威严中年人低语了一句,那中年人朝轻悠这方看来,唐服男人先走了过来。

    “这不是轩辕家的小七吗?呵呵,这有几年没见了,真是越发出挑了呀!哟,记不得包叔叔了么?四年前,谁像个哪吒三太子踩着风火轮似地冲进咱们店里,拉着雪忆小姐就又哭又求着要跟着去东晁留学。忘啦?包叔可还帮你说过几句好话呢!”

    轻悠开始懵懂得不行,经这一提,立即有了印象,忙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包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时林雪忆介绍的这位包叔本也是锦笙织造坊的看场老人,跟洪大叔一样的职位。没想到这林家已经改革这两年,包叔还能出现在此。

    当下脑中灵光一闪,遂套起话来。

    “包叔,您现在哪里高就呢?”

    “自然还是为咱家林老爷看场子呗!”

    “可我听说林伯伯已经改革坊子,引进了机械纺织机,您……”

    这时,那西装革覆的中年人走上来,看清轻悠的模样时,严肃的面容上也浮上一丝温和,轻悠立即亲切地唤了声“林伯伯”,此人正是锦笙织造坊的大家长林伯源,即林仲森的大哥。

    林伯源跟轩辕清华素来关系不错,对轻悠也相当熟悉,颇为亲切道,“宝丫头,你包叔可了不得。这厂里引进的新机械,其他看场都摸不熟,他就有那个精神跟着那美国来的工程师起早探黑地学习,琢磨,不然咱们林氏可就损失了一员大将啊!”

    说着,亲切地拍了拍包叔的肩头,包叔口上连谦虚着,眼中却不减自得之光。

    如此说来,做为旧坊子看场老人的包叔,那就是一成功转型的新时代管理者的代表了。

    两位长者邀请轻悠进店里坐坐聊,轻悠正起兴想了解更多情况,便从善如流。她借用自己在两人心目中最早的印象,活泼好奇爱提问,不经意地就店里诸多情况,旁敲侧击地套了不少话来。

    当包叔问起天锦坊的改革情况时,轻悠先是一异,遂称他们家规所限,自己并不知道情况,此次回来也是看望受伤养病的轩辕清华。

    眼见天色将暗时,轻悠想起出门时跟织田亚夫约好的时间早过了,要再不回去准得挨骂,遂要辞行。

    林伯源笑说许久不见,想要请小侄女吃顿晚餐,轻悠婉然谢绝了。不想这又提起她带了新姑爷回家的事,问什么时候能喝她喜酒。

    这林家和轩辕家虽有些世交,但毕竟是竞争对手,其中关系自然不是那么单纯亲和的。且又是一家住城东、一家住城西,他们家对自家的消息似乎过于灵通了一些,心下便有了些计较。

    轻悠故做羞涩地说儿女婚事都由父母拿主义,自己不敢胡说。又透露了一句,父兄最近为坊子里的事忙碌,还抽不出太多时间管她。

    包叔眼角扫了下林伯源,笑道,“我早前就听你大哥说过你们天锦坊也要引进西式设备了,恭喜啊!你回头也跟他说一声,若是人员培训、现身说法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老包,到底是一个行会的老哥们儿了。现在时局又这么乱,生意不好做,大家同行自要互相帮衬着。”

    轻悠心下又忧又喜,面上却欣喜若狂般地应下了,才告辞离开。

    当她一走,林伯源叹息,“这小丫头看样子还是那么单纯,只是可惜了当年……”

    包叔却收回了先前那副和蔼亲切,“大老爷,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不管怎样,当前这个乱世能自保就算不错了。幸好,咱们家雪忆小姐完璧归赵,回来后还给咱们林家带了这么大的财气,这才是可喜可贺的事儿啊!”

    林伯源遂一笑,“老包,你这话说到我心坎上了。前日我才收到雪忆的电报,说自打她这洋服店的名气打出来后,向家那上上下下对她可满意得不得了,估计最迟今年元旦就要跟向家老幺订婚了。这样,我也有脸向早逝的小妹交待了。”

    包叔连声应承,话后,便借口转至店后门,招来忠心小厮,传话道,“马上带话给小姐和二老爷,就说轩辕家小七回来了。稍后事宜,急需再议!”

    ……

    不出所料,轻悠方才坐着新型的洋包车往回家的方向赶,便看来路上跑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忙叫停了车。

    来人正是十一郎,一看到她,眼中也不免透露出又急又气的神色,喘了口气却又将那股子怒火强压下了,口气硬梆梆地说,“小姐,少爷见你久不回家,怕你出事,已经开着车和你大哥分头去坊子里、城里寻你去了。”

    轻悠尴尬地“呀”了一声,忙赔了声道歉,又想去坊子里寻回人来,就被十一郎怪责地瞪了一眼,阻止了,叫她回家等人。

    轻悠干笑着,“十一郎,对不起啦,你别生气,回头我跟亚夫解释,他不敢罚你的。”

    事实上,之前本来十一郎是派来跟着她去赴约,不过中途她见他总是心不在焉,知道他心头一直紧系着亚夫的安危,便说服他去医院接亚夫,接完人后再来包子店接她也不迟。结果她临时起意乱晃,害人家扑了个空,这会儿没个好脸色也是她自己食言而肥。

    轻悠索性辞了洋包车,跟着十一郎徒步慢慢往回走,一边张望有否出来找人的,一边搭话。

    “十一郎,我走后,林家的锦笙织造坊在东晁发展的情况如何,你知道吗?”

    十一郎冷冰冰地扫她一眼,还是那副看她不顺眼的表情,她讨好地傻笑,以为他一定又像以往一样三缄其口。

    不想却照实给了不少信息,“自您走后,少爷十分伤心,很长段时间没在京都城供职。看在你的面子上,少爷也没怎么动锦笙,但少爷也着实不喜林雪忆那女人,故而没有特别扶持他们。”

    呃,也就这一句,立见真章了啊。

    没有特别扶持,这里面的文章可大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林雪忆好像是在她离开东晁没多久就跟着向兰溪回了国。此前那几个月里,正是东晁军在亚国吃了大败仗,国内气氛肯定不怎么好,只要在东晁的行会里做点手脚,或者在出口货物的报备单上压上一压,不出一个月,他们就会倍感吃力了。

    林雪忆,以前她历事少仍觉得是个相当聪明的姐姐,但现在心里却有了太多的顾虑。故而也不敢轻易答应包叔的殷情,还称要回家先告之父兄为拖词。毕竟,这样的时局,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帮你,更何况,林家和轩辕家,向来是明里暗里的竞争者。

    轻悠正寻思着,十一郎突然又说了一句,“听说,林雪忆就要嫁给向兰溪了。”

    “呀?”

    “你不知道?向兰溪当初被少爷废了双手,是林雪忆救他的。林雪忆那阵子屡次想借给你送东西进荻宫,都被门房挡在外面,没事儿似乎就在宫外游荡。否则,也不会那么凑巧。之后,她就一直在向兰溪的学校公寓里照顾向兰溪,行迳极其亲密。”

    轻悠默然无语,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或许,更多的还是看清一个人后的叹息无奈。

    十一郎冷哼一声,“这个女人,绝不是什么好鸟儿!”

    轻悠转过眼,“十一郎,你都会骂亚国话了呀!呵呵,这鸟儿你跟谁学的?”

    十一郎倏地红了脸,转头不理轻悠。轻悠故意使坏地,一路逗弄。

    快到家门时,远远瞧着红灯笼都挂上了,突然一道灯光从他们身后扫过,还打着喇叭响,又刺耳又急躁,一下冲过来停在了他们身边。

    轻悠举手挡着那刺眼的光芒,只听车门砰地一声重响,隐约中看到一道人影飞也似地朝自己扑过来,下一秒就被人死死扣着肩头,一通怒吼。

    “你这个笨蛋,这么长时间你到底跑哪去了。明明约好的时间地点,你竟敢给我先跑掉。你是不是现在胆儿养肥了,还是皮痒了,竟敢如此乱来!”

    “你凶什么凶啊!人家就是临时起意,去街上走走看看,还套到不少消息呢!这不是已经好好回来了嘛,真是的,人家耳朵都痛了。”

    “我还敢狡辨,你这个笨蛋,你是不是存心要急死我才满意,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时局有多乱,你竟然把十一郎也给我支回来!”

    两人当着左右街坊就吵了起来,小孩子们绕着看漂亮大汽车,正捧着碗的男人女人蹲在门坊下指点评说。

    男人一个戾眼横扫,吓得众人急忙转过了脑袋,可眼角儿还挂着那处劲儿,就见漂亮男人一气之下将女人一捞,像米袋似地扛上肩头,大步进了门,还边走边打屁股,惹得屋里内外都看了顿笑话。

    后面跟着的轩辕宝仁看得直叹,问十一郎,是不是这两人时常这般大吼小叫地吵闹?

    十一郎立即为自家少爷洗刷冤白,“只要小姐服软认错,少爷一般不会失态动怒。”

    “那也不能这么说,我还以为亚夫脾气很好。如此看来,也不尽然。”当哥哥的自然更偏向自家妹子,虽然明知妹妹素行不良。

    “大公子,这只是例外。”

    轩辕宝仁一笑,“不管怎样,看得出来,亚夫是真的很担心我家小七,我这做大哥的也放心了。”

    十一郎抿嘴不语,却是急追着那两人进了大门。

    ……

    亚夫扛着轻悠,没有直接回屋,却钻进了一处偏僻的假山洞里。

    “啊,你……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一片昏黯的小洞穴里,只见着男人森亮逼人的目光,她瞬间从头麻到脚趾尖儿,心跳声大得快要挣破了胸膛。

    “你说呢?”裂开的唇角,白得刺眼。

    “我……我怎么知道,你放开,我要出去!娘还等着我们吃饭呢!”这小心肝儿快逮不住了。

    “不急,等咱俩的帐清算了,再说。”一双手臂将她困住。

    “啊,你干什么……不要,亚夫你疯了!”

    “天干气躁憋了这许多天,我的确快憋疯了。”

    “你住手,住手,不能在这里,会被人发现,哦……”

    “不会,我已经观察过很多次,这里是你们家唯一的死角,寻常没人经过,这个时候大家都忙着准备晚饭,更不会有人。”

    “啊?”这男人……

    她被紧紧压在他身上,半挂半掉,仅那一根小棍子哪里支得住,危险系数简直突爆点儿。

    “乖乖的,我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唔,亚夫,你你……你……不要脸!”忽觉一股凉风从脚下窜上来,吓得她差点儿尖叫。

    他的动作简直神速得令人咋人,直将她翻了个身,“宝宝,做这事,向来都不需要脸,只需要你的小嘴……这里……”

    ------题外话------

    林雪忆要订婚了呢?哎哟喂,这是不是有点儿让人妒嫉哟喂!当然,我想很多亲会愤愤不平滴说,不过她这个剧情单元是在下一卷《帝国奢爱》,绝对好戏,绝对精彩哟!

    关于这接下来的精彩内容嘛,大家等着秋出番外哟!

    正文 53.变革1-罢工

    这晚,轩辕家的大堂屋里一片灯火通明,丫环小厮奔走穿梭其间,手上捧着盘钵汤盅,俨然又是一副即将举大宴的阵仗。

    轩辕宝仁行色匆匆地从父亲房中出来,看到大堂里的架势,眉锋皱得死紧,想到刚才轩辕瑞德跟自己说的话,唇角抿得更紧,忙碌的仆人见了有些忌惮。

    这方三娘正帮着大娘安排聚宴,看到轩辕宝仁,就给一旁的大娘提了个醒儿。大娘看到儿子神色不明地立在桂树阴影下,知道他早前被老爷叫去,便脱身过来问。

    “宝仁,刚才你爹叫你去,说些什么?跟今晚聚宴有关系?”

    按家中规矩,自打各房成年的孩子增多,多数时间都各自开饭,只在初一、十五或固定大型节日时,全家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聚在一起。故而,以轻悠在家中的身份自是没资格享受这样的待遇,可也挡不住老爷子的私心,巧立名目,借自己大病初愈给轻悠和亚夫办了一台,也算给他们长脸了。

    大娘问的口气有些酸,自是打心底不希望聚宴的目的又是给三房添光,宁愿是其他事。

    宝仁摇头,说还有事要出门就离开了。

    大娘心里不痛快,回头见到女儿宝月,就忍不住唠叨抱怨大儿子不够帖心,还是女儿好。

    宝月刚才躲在父亲窗下听到了两人谈话,心下也急得很,正寻思着怎么应付父亲的这一手,听得母亲抱怨,看到一旁正忙活的三娘,不由心生一计。

    “娘,你放心,女儿心里有数的。明日可能会出大事,到时候,你最好……”

    两个女人附耳低语时,宝仁穿过几个月洞门,在通往大门时折了一道,转向了三娘院落方向。他自然没找着人,本想等等,心中实在焦急等不下,便使了小厮回大堂那方找三娘打听。

    他蹙着眉头在院落里走来走去,心下仍为父亲刚才斩钉截铁的决定,起伏不定。眼下就想找个人商量,可惜思来想去,这匿大一个家,竟没一个合适的。

    以前,第一人选自然就是小叔轩辕清华,可从轻悠那里知道向来铁人般的小叔竟然生了那样的病,不能再殚精歇虑。

    就是从亲疏远近来说,他也该找跟自己长年共事过的小四。可自打前一个半月前出了盗用公款和恶性赌博的事后,他们兄弟就越走越远,再难谈到一块,现在也是整日不见人。更别提被娇惯得无法无天还是孩子的小八……

    本来外务都不是女人能插手的,眼下情形真是迫在眉睫了,纵观全家不论辈份年龄那些老八股的条件,单论能力和见识,真的只有小七和亚夫能成事。

    思及此,他做为这一辈最长的大哥,深感举步维艰。轩辕家前三十年,都是靠父亲的严谨和小叔的大胆支撑起天锦坊的荣耀和繁盛,而在这未来的三十年里,必然是要交到自己和弟弟们的手中,任重道远,他肩上扛的不仅是一个织造坊的前途,更是一个家族在这乱世中的兴衰荣辱。

    怎能不急?!

    越想越是不安,留了句话给门房老李,朝外走去,却在路过一处偏僻花园时,看到月洞门外有个熟悉的身影,他心下一异,上前仔细一看,却只看到一个背景。不过就那人腰间露出的一柄黑色刀鞘,他立即认出正是十一郎。

    十一郎自然更早看到了轩辕宝仁,立即去给假山里的那对野鸳鸯打信号,又再折回来拦人。

    ……

    轻悠脸红耳赤地迅速将散开的头发挽起,嗔怒地瞪了眼亚夫,跑出假山洞,就看到进来的大哥一脸沉肃,吓得住了脚,低头打量自己身上是否还有不妥之处,心里就把织田亚夫狠狠骂了一百遍。

    这色狼,也不挑挑时间地点,在这节骨眼儿上乱“撒火”,讨厌死了!

    大哥是跟父亲差不多的老古板,非得骂死她不可。

    她垂着头,先就伏低认小,“大哥,你听我解释,其实我……”

    “小七,亚夫,正好你们都在,我有急事跟你们商量。”

    轩辕宝仁这会儿也顾不及男女私相授受有违家规了,一看到这两人同时出现,着实松了口气,立即将刚才跟父亲谈到的事说了出来。

    轻悠惊道,“这么快?爹爹在想什么啊!”

    亚夫沉吟,“快刀斩乱麻。看来,伯父的心比我们都要急!”

    轩辕宝仁听这一说,心下也是一个咯噔,突然明白父亲为何让他多跟亚夫交流的原因了。

    恰时,那去问三娘的小厮找来,说老爷子已经上桌了,叫他们赶紧过去。

    宝仁口气凝重,“爹马上就要聚宴上宣布这个决定了。”

    轻悠忙将白日里挖来的消息说了,想要跟轩辕宝仁一起说服父亲暂缓那决定。

    亚夫却说,“常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歇。以我的经验,现在有伯父他们支持,核心层毅志坚定,最为重要。底下的若要闹事儿,都可以逐个击破。”

    他上前拍了拍宝仁的肩头,目光明亮,有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大哥,刚才轻悠也说了,底下的人闹无非也是为了生存,这个问题其实最好解决。可是坊子的基调,这次一定要定准了,定稳了,便是事半功备。

    开弓没有回头箭!

    现在连伯父都敢大刀阔斧,你还怕什么?若是钱的问题,就算在我头上,算是我给轻悠的聘礼吧!”

    轩辕宝仁立即摇头摆手,“这怎么行?!不行不行,小七是女儿,聘礼是她该得的。莫说爹,我这做大哥的也要给她备份嫁妆。”

    亚夫唇角微勾,“那就算做我在此的投资吧!”

    轻悠忙帮腔,“大哥,亚夫的投资遍及全球,不差这点儿。”

    宝仁知道这都是两人在宽他的心,遂一叹气,握了握拳,应了声好,再看织田亚夫时的眼神又多了几分不自觉的佩服。

    虽不知亚夫到底是何身家,可能有此气度,还这么低调,当真是非常难得。至少,在他认识、见过的人里,无人能出其右。

    这个时候,轩辕家的人似乎再没有谁想起过姜恺之。

    ……

    大堂聚宴上。

    “我和清华已经决定,革新天锦坊的生产工艺,未来将以人工织绣为高端产品,机械生产织品做为营销主力。立即引入新机械,招收新员工,争取在一个月内开动机械生产我们自己的洋织品,三个月内收回首期投入。”

    轩辕瑞德的气色已经相当不错,他举着酒杯,中气十足地大声宣布,一双炯亮有神的眼眸虚臾不差地将座下一众人等的表情,收入眼中,头一仰喝光了杯中物。

    “爹,你现在还不能喝酒啊!”

    当众人还在为老爷子做出这样一反常态的决定而震惊时,轻悠第一个叫出声来,叫的事儿还跟那毫无关系。

    轩辕瑞德本来还颇有些凝重的心情,听女儿这一声叫,立即崩了盘,可老脸还得绷着,额角就抽得厉害了,一眼瞪了过去。

    现下轻悠还是坐在父亲身边,急着要去抢那酒杯,就给亚夫拉了回来,附耳说那只是白开水。虽然声音不大,还是让附近的人听到,害老爷子一张老脸涨成了大烧饼。

    这只是一个极短暂的插曲,当这杯子一被放下,就有人站了起来。

    “爹,我不同意。”

    起身的人正是小四轩辕锦业,所有人看了过来,似乎没有多少人觉得奇怪。

    轩辕瑞德沉喝一声,“刚才的话你没听清楚吗?”

    轩辕锦业不服,“听得很清楚。可是爹,你有没有为洪叔和黄叔他们考虑过,坊子里都是一批老人,他们怎么办?”

    轩辕瑞德口气不变,“这些自然有安排。这是改革,不是裁员。”

    轩辕锦业哼道,“早前那么多坊子引进新设备,把老人都下了只用年轻人,你这根本不是改革,是在革他们的老命。就算爹急着为坊子找出路,也用不能搭上这么多老师傅的生计啊,他们为坊子拼了多少年,这新的生产线要一上,他们还有什么活路?!”

    轩辕瑞德挑起眉,“就为了他们一群老人,难道我要搭上咱们整个织造坊不成!”

    轩辕锦业唇一抿,“爹,你这样太急了,好歹在此之前开个员工大会什么的。而不是这样单方面就决定了他们的去留,这样太不公平了。现在都国民政府了,主张公平、公正、公开!”

    轩辕瑞德不由笑了,“小四,你还敢说这个,算你小子还长了些心眼儿。可你有没想过咱们坊子的未来,就图个眼前走一步算一步,能走多远!现在对家都打到我们脸上了,再拖下去,我还不知道咱们这种全家聚宴能摆上几次。”

    话落,席下不满的脸色全变了,嗡嗡低议声四起。

    轩辕锦业更不服气,“爹,要是您相信儿子,就给我十万大洋,两周时间,我可以保证找到个不裁老员工,坊子也能发展下去的法子。”

    轩辕瑞德砰地一拍桌子大骂,“你这个孽子!你还敢说!你是不是又要拿去赌,拿去砸在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身上。你这成天就知道鬼混,弄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你有没有认真理过坊子里的事?你要是再敢给家里惹麻烦,别怪我不念父子亲情,赶你出轩辕家的大门儿!”

    当即其他想反驳的人都闭了嘴,二娘吓得立即从女人桌子上跑了过来,拉着小四就要给老爷子下跪道歉。奈何,轩辕锦业仿佛吃了称坨铁了心,死死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父亲。

    轻悠想劝,却被亚夫拉住。

    轩辕锦业说,“爹,你就是打从心眼里看不起我,对不对?不管我说什么,你连想都不想就当成是错的坏的没道理的。那你还要我留在坊子里做什么?”

    他一眼扫过轻悠和亚夫,眼底喷火,“现在你有了得力的女儿和女婿,自然看咱们这些人不顺眼。既然如此,我就不留在这儿碍您老人家的眼了。”

    轩辕瑞德气得大喝,“你,你这个孽子!你就有本事眼红自己妹妹,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肚子里有几碗水跟人家比,你为家里做过什么,你除了败家玩女人,还会干什么?!你走,你个兔崽子有种走了就别回来,不准再踏进这个家——”

    老爷子身子一晃,跌座回椅子,轻悠等人急忙上前帮抚胸口顺气。

    轩辕锦业恨得咬牙,看也不看被气得又白了脸的父亲,甩开了母亲的手,大步离开。守在门外的一道身影,在织田亚夫的眼光下,立即跟了上去。

    二娘哭着叫着,跪行到轩辕瑞德面前,扯着裤管子央求要把小四找回来。

    轩辕瑞德脸色冷硬,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一口气哽在胸口,久久咽不下去。

    当下,大堂里飘荡阵阵诱人的食物香气,众人却再无胃口。

    轻悠看着父亲身侧紧握的拳头,心里沉甸甸的,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潇洒。这才刚刚宣布要改,家里人心就不齐,以后的路恐怕更难走。

    轩辕瑞德收回眼,看到女儿担忧的眼神,轻咳了一声。轻悠急忙给父亲盛了一碗汤,父亲拍了拍她的手,上面轻微的老茧咯到手背,她心底微微一酸。

    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

    她丢下父母这些年,没能在他们身边这他们分忧解劳,害得老爹连病都没时间好好养,为了家里操碎了心,已经是不孝。这一次坊子大改革,无论如何,她也要为父亲和小叔办好这事才离开。

    ……

    饭后,在去轩辕清华院落商量后计时,轻悠将亚夫拉到一处僻静角落里说话。

    “亚夫,家里的这些事恐怕短期内无法完成。而且,父亲和小叔的身子都需要长期调养,我想留下来帮大哥他们把这个难关渡过去。”

    亚夫要开口,就被她按住,“亚夫,我不能因为我的私事,托着你办不成你的正事。要不你先回港城吧,你都出来这么久了,你是一军统帅,怎么能离开这么长时间。现在小叔和爹爹都很认可你了,你不能再耽搁下去。而且,这里也不太安全,万一有人认出你来……我怕!”

    “就算有人认出,也不会有问题。”亚夫口气十分笃定,更有些强硬,明显是不赞同她这番提议。

    “亚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是男人该操心的事,你不用管。”

    “可是……”

    “没有可是。”

    他的口气一下强硬起来“轻悠,这不仅是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他的目光极亮,她被他话里的深意震动,心口一下满溢着浓浓的热流,说不出的烫帖舒服,感动不矣。

    “我必须带你和……轩辕清华一起离开。坊子的事只是小儿科,有我在,一切都会很顺利。你以为,当年被革去亲王爵位,还能操纵东晁经济走向,拿到所有军权,靠的是什么?要是事事亲为,我早被累死了。总之,这种大事,必须听我的。”

    呃,这个……

    可是实实在在一家之主的口气了。

    轻悠心头再有十二万个担忧,也被亚夫强大自信的目光给镇住了,依赖依靠的感觉从来没有如此强烈,感觉好踏实。

    ……

    轩辕瑞德房里除了大哥宝仁,四房都在,个个脸色惶惶,都是一副担忧状。

    在大多数时候,变革对于男人来说是除旧迎新,而对女人来说却是致命之伤。尤其对于已经生儿育女的女人来说,她们更多渴望的是稳定持续,而不是一日三变。

    轻悠可以理解,就连同母亲在内,都在此劝说父亲暂缓改革,从长计议,以防大乱。

    而今看来,这场坊子的大变革,还没开始,不安的因素就已经席卷了整个轩辕家,下至刚才来的路上听小厮丫环婆子们不安地议论,上到眼前连一向不过问外务的女人们居然都联成了一片,前来说和。

    众人看到他们进来,目光各异地看过来,有不悦,厌恶,也有冷漠,鄙视,也有欣悦,期待。

    轻悠很清楚,自己的立场,现在在家中已经拥有了举足轻重的份量。

    在母亲期待的眼光中,她深深看了母亲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父亲没有表情的严肃面容上,走上前,“爹,生产线的设备最快两周后就能送到。当务之急,就是准备厂房。”

    话一落,男人们这方目光大亮,仿佛轻悠就是那股东风,点燃了这场改革的大火。

    女人们则纷纷嚷了起。年长的大娘二娘,责怪轻悠不知轻重,胡乱来;年小的宝月锦绣,就嘲讽轻悠见势忘义,巴结上父兄得瑟了。

    轻悠淡淡地看着听着,不置一辞。

    三娘看女儿如此,也不再多说什么,退出了房间。

    轩辕瑞德低喝一声,“吵什么吵,头发长见识短。这事儿现在就这么定了,你们要是真为家里着想,就给我安份守己,别跟小四那小子一样惹祸,节外生枝。”

    将众人喝斥出房,留下宝仁、轻悠和亚夫,又接来轩辕清华,关门商量后事。

    今夜,轩辕家的很多人怕是要失眠了。

    ……

    宝月和母亲从父亲房中出来后,就一直听着母亲抱怨二房没用,三房懦弱,四房墙头草,又挨个儿地把别房的孩子骂了一通。

    她心头烦躁,借口要出去给丈夫打电报求助,偷溜了开。

    回头就叫了小厮往外送信去。

    她的小厮才离开,十一郎就回来了。

    这时,亚夫和清华刚辞了轻悠母女,见十一郎回来,忙问起办事情况。

    “人的确进了赌坊,不过很快就抱着一包东西出城。太远,我没跟。”他看了眼亚夫的表情,继续说,“刚才回来时,我看到一个小厮出门去,好像是那个三小姐的人……”

    这方父子两对视一眼,心下沉吟,都未再开口说什么。

    一夜过去,天刚蒙蒙亮时,就有天锦坊里的老守门人跑来,一脸惶色不安,嘴里直嚷着“不好了不好了”。

    “罢工!”

    轩辕瑞德刚就手的茶杯哐啷一下打落地。

    消息几乎在第一时间传进轻悠耳中,她心里一个咯噔,没想到反应来得这很快,还这么大。罢工兼游行示威,这恐怕是芙蓉城纺织行业进行西化改革,有史以来的第一遭吧!

    不敢多想,迅速换好衣服,去父亲院落。刚出门,就碰上织田亚夫。

    “别急。”

    “嗯,我不急。”

    因为有你啊!

    她轻轻一笑,蹦上前握住他伸出的大手,十指紧扣,一起往大院去。

    正文 54.变革2-一家人,几条心?

    “把那臭小子给我找回来——”

    刚进院子,就听到轩辕瑞德愤怒的叫骂声。

    轻悠和亚夫对看一眼,快步走向主屋,就见门外站着窃窃私语的一堆女人。女人们看到他俩,立即划分成几派。

    四娘脚下偎着妹妹小九,忙欺上前问,“轻悠,这可坏事儿了啊!你来得正好,老爷最疼你,你快进去劝劝他,兴许现在打住,还能挽回损失。要再拖下去,恐怕全城的人都要看我们天锦坊的笑话了,到时候……”

    “哼,我看某些人根本就是故意回来触家里霉头的。他们没在时,家里一直好好的,这一回来,就又是动刀子割爹的胆,还气走四哥,简直就是天生的搅屎棍儿。”

    小五锦绣撑着腰由两个丫环扶着就从廊外走了进来,小六锦纭急忙去扶姐姐,小声劝说就被锦绣拧耳朵教训,那模样跟二娘几乎如出一辙。

    轻悠没有理睬这些闲言碎语,和亚夫在门外只站了一站,就被轩辕瑞德叫进了屋里,留下一干没资格进屋的女人们大眼瞪小眼,满腹牢骚妒嫉无处发。

    跨进门的一刹,织田亚夫的眼角扫到一直静默地站在门外的小三宝月,神色凝重间,又有几分不同他人的急躁。

    此时,屋里除了轩辕瑞德父子,只有大房二房在。轻悠进屋时,两个女人就被喝了出去。

    大房却适时拉住了轻悠的手说,“小七,你见识广、能力强,这会儿你可得多帮帮你爹你大哥的忙啊!”又对亚夫说,“周公子,有劳了。”

    两人自礼貌应下。

    二房心下骂了句“就会作”,本想腆着脸也交好几句,奈何织田亚夫高大的身量刚好挡住了她,害她发挥不得,只得恨恨地咬牙出了门。

    ……

    轩辕宝仁挂上电话,对众人说,“刚才传来消息,不出所料,领头的正是黄叔和洪叔。”他顿了顿,看了眼老爷子,又接道,“有人看到小四私下里跟洪叔接触过。”

    老爷子不置可否,倒是开口又叫亚夫倒水。

    亚夫为老爷子倒了杯温水递上,说,“现在,大哥先去跟他们谈判,说之以理。轻悠则从洪大娘那方,动之以情。安排小厮和丫环们准备茶水煎饼,估计他们这么一大早就从坊子那里游行半个多城到这里,多数人还没顾得上吃东西……”

    亚夫的这一溜儿安排说出来,众人眼中的担忧之色立即被削弱了下去。

    轩辕瑞德甚至没有再说其他,只问,“清华那里,没人去打扰吧?”

    轻悠接道,“没有。早在昨晚就跟门房特别打过招呼了,除了爹您,任何人都进不得去。”

    轩辕瑞德满意地点点头,看了眼壁钟,“快七点了,往常这时候清华已经晨练一个小时,估计他心里也掂得慌,我现在就过去稳住他。有什么事儿,你们就让亲信的人过来报备,我们就做你们的后盾。你们只管放开手脚去做!”

    三人目光一凝,重重地应下一声好,相携离开。

    ……

    就在屋里人商量大计时,轩辕宝月就跟着母亲离开了。

    大娘还在为女儿鸣不平,“都是家里的女儿。你那天也去看了坊子,提的意见也不错啊!你爹就是偏心,远香近臭。这天天巴眼儿地伺候在身边的女儿,就不如外面野混了一圈儿送个小小玉烟斗就帖上了心窝子的残花败柳。”

    宝月听得心不在焉,“娘,这才开始呢!不到最后,还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你记着待会儿要是那游行队伍到咱家门口时,就拉着二娘出来。”

    大娘忙问,“小三,就凭咱娘俩儿,你真有把握?你大哥现在都站在那边,唉,我怎么也生了个胳膊肘往外拐的……”

    宝月有些不奈烦母亲的唠叨,又重申了一次重要性,“娘,今儿你一定要听我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小七那贱货夺了咱们轩辕家的大权。”

    大娘看着女儿强硬的态度,心下也有了几分底气。

    ……

    那个时候,游行队伍已经走到了城中繁华地段,由于人数众多,旗帜鲜明,围观的人相当多,很快就引起了道路的堵塞,造成出行困难。

    很不巧,一行三辆汽车被堵在了街道口,车里的人见前后闹哄哄的样子,十分不满,询问缘由。

    随行的侍卫很快回来禀报,说,“夫人,听说是一个织造坊的员工在闹罢工,这会儿正是往那坊子的老板家里去。”

    女人轻轻拨开窗帘一角,朝外望去,美眸微眯,“叫人来驱了,罢工就罢工,这绕到街上像什么话儿。今日要不能订好衣饰,后日的宴会让我怎么见人,到时候丢的还是张大帅的脸面。让陈副官赶紧处理处理!”

    也就这一道命令下去,很快来了一队执枪士兵,凶狠强霸地驱赶游行队伍,让本来行进得有条不紊的绣工们一下乱成一团,标语牌、横幅,都被士兵给砸了扯了,全驱到了小巷弄里。

    刚刚为人关注的自信一下被折,为首的黄叔和洪叔都变了脸色,众人纷纷询问当下该怎么个去法。

    洪叔瞧着那些清理了街道,守在巷口还不让他们走的士兵,低声问,“黄哥,你瞧这阵仗,该不是轩辕家的人故意弄来的什么大人物,给咱们使绊儿的吧?”

    黄叔眉间川字深刻,脸色凝重,“不一定。等等,看情况。”

    说着,就去安抚骚动的绣工们,给众人打气。

    这时,那奉命清路的副官又过来,问主事者,洪叔心下慌乱,忙上前接话,对方问他是哪家织造坊,姓什么,他一一据实以答,唯恐得罪了带枪的大人物。

    那副官立即去回话,洪叔也紧紧地跟着,就听车里女人低低的声音,传出些支言片语,“轩辕?他家中,可有个叫轩辕轻悠的女子?”

    洪叔一听,心头就是咯噔一下,忙打马唬眼儿地说自己只是一介小工头,并不清楚大老板家中的事,这事要直问另一位大管事黄叔才成。这方顺利将棒子扔出去后,便趁着无人注意,帖着墙角,一溜烟儿地跑了。

    等到黄叔应付了那副官和车中的女人回来队伍,便不再见洪叔的人。连问同行的洪大娘,也说不知。但这罢工游行已经开始,断没有还未走到目的地就停止的话,遂又指出一个管事来,重振旗鼓,拉起横幅,往轩辕家去。

    ……

    话说洪叔临阵脱逃后,就沿原路返回,直奔天锦坊去了。

    他进了坊子,守门的人问他缘何又回来,他随口唬弄说是要拿些生产数据,好做谈判的砝码,一头就冲回自己华丽的办公室。

    这时候,办公室里那华丽的珊瑚盆景早不见踪影,神翕上的帖金箔财神爷,也换成普通彩塑的陶人,显得黯淡无光。

    他手忙脚乱地打开了保险柜,将一堆票据、钱银和一个大牛皮纸袋子装进个不起眼的麻布口袋里,就顺着墙根儿,从坊子后门离开,几乎无人得知。

    一口气冲了三条街,抚抚怀里的东西,洪叔才抚胸喘了口大气。

    这麻布口袋装的是他可以支使的流动资金,数目并不大,但那牛皮纸袋子里却有足十万的国民新纸币,等他离开川省到华南去,摇身一变就是个不大不小的款爷了。

    当然,些钱并非他卖掉珊瑚树和金财神换来的,而是三小姐轩辕宝月给他的挑唆绣工举行罢工的辛苦费。目的只有一个,让他牛着劝儿地跟轩辕老爷斗到底,直到她这做女儿的出来当救命天使。

    说白了,他就是帮着轩辕宝月去诈她自个儿老爹轩辕瑞德。

    本来拿钱办事儿,这事儿也不难,完全就是做个顺水人情。可刚才突然冒出来的那队士兵和车列,他直觉不简单。对方居然也认识那七小姐,他后来听老婆打探消息回来说,那漂亮得不似人的新姑父来头不简单。要是刚才那车里的女人,跟七姑娘真是个交好,恐怕麻烦就大了。

    俗话说的好,这民不与官斗。他就一个织坊的看场小工,两头都得罪不起。但要他就此把钱都吐出来,他又实在舍不得。这可是他在坊子里辛苦了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呐!

    实在怕事后万一事情败露,三小姐那个人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连自己爹都敢算计,真要被揭穿时,他逮不定就是那第一个被打的出头鸟。

    他可没那么蠢!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顺好了气儿,洪叔朝巷外左看右望,瞅到一辆洋包车,就要冲过去。

    他跑的这方向正是往火车站去的,哪知刚跨出一脚,就被人拉住,一个大力将他连人带包掼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还没爬起身,胸口就被人狠狠踩住,疼得他想也没想就直求饶,显也是心头有鬼胆虚的得。

    屋檐的阴影下,一个身形高大、衣料精贵的男人眯着眼看来,那眼光宛如两把刀,直直插进洪叔心脏。

    “想携款私逃?”

    那冷冰冰的声音扬起时,洪叔直觉大难降临,心凉了一半。

    ……

    与此同时,罢工游行的队伍已经走进了轩辕家所在的巷弄,在黄叔的带领和鼓动下,声势一下大增。

    “轩辕瑞德不仁,置老绣工生死于不顾!”

    “绣工们联合起来,破除不公平改革制度!”

    “我们要工作,我们不要革命!”

    “绣坊是我们大家的成果,不是轩辕瑞德一个人的私有物。”

    那新上任的小工头似乎是终于逮到了出头机会,吼声又大又有节奏,让一群刚才在街上因士兵干扰而折损了气士的绣工娘子们又信心大振。

    左右街坊看热闹的人也越聚越多,眼看着轩辕家的大门就在十米之外时,众人气势又涨,一群小孩子围着队伍叫闹着,指指点点的人颇多,还有人好奇地凑上前打探消息。

    “话说这坊子改造该是个大趋势啊,你们这样闹了,东家真就能不改了?”

    “他要改也不是不行,可怎么也不能随便就革了我们的职啊!”

    “我瞧着轩辕老爷向来仁厚,应该不会吧?”

    “切,你们哪知道我们坊子里的事儿。我们早有内部消息,说这新生产线两周后就上来了,连招工条都写好了,全招些年轻姑娘,哪还有我们这些老婆子的位置啊!”

    “说的也是。不过,听你们说这到底还是传说,东家一日不出白纸黑字儿,没公开说。你们这样闹着,不是提前就把脸面撕破了,到时候要没什么大事也给你们这样闹出事儿来了。要再想谈什么条件,也没啥脸面哪!”

    那街坊说完就被老婆叫走了,听话的这片人儿一个个面面相窥,叫声迅速弱了下去。有个胆大的实在膈应不下,便冲到队伍前去找黄叔。

    没人注意刚才说话的那人转了几圈儿,就在后巷子里找到了等在那的十一郎,拿了一包钱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黄叔正拿着刚递上来的标语旗帜,大声叫着“绣工们联合起来,破除不公平改革制度!”,那胆大的上来就说起刚才的想法。

    黄叔一听,脸色大变,一把将人推开,吼道,“胡说八道什么!少在这儿扯大家后腿,你要不愿意了随时走人就好,到时候我们争来的利益,你也别想坐享其成!”

    黄叔向来为人极正直,行事严谨,在坊子里的看场师傅里,最是受绣工们支持信任,相当有权威。他这一喝,立即就镇住了那一片不安的人。

    可到底人心隔肚皮,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们坚定不移。

    那被推开的人差点跌倒地上,就被一人从身后扶住了,待那人才刚站稳要感谢,旁边就有人叫了出来,“七小姐。”

    轻悠朝众人淡淡一笑,道,“各位阿姨伯伯,你们辛苦了。爹爹他年纪大了,前不久才割了个胆囊,这一大早地还歇着。只有我和大哥先招待各位,希望大家别生气,稍后我爹就出来给大家一个交待。”

    这番话说得温厚亲和,先示弱,再求情,这绣工里的女人又颇多,先听到割了个脏器就吓到了,叫喝声弱下来。

    轻悠这一边说着,就有仆人小厮们提着热茶热豆浆,烤得鲜香酥脆的大烧饼送上手,一行人走了大半个城,又被士兵唬了一跳,早就身心俱疲、饥肠漉漉,当即不少人下意识地就接住了吃食。

    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织田亚夫这看似不经意的几招,却是正正打准了这些人的弱点,黄叔这想要吼叫,他的儿子已经喝下了一大杯鲜豆浆,气得他一脚过去将儿子踢了个倒仰。

    不管怎么样,先是洪叔中途溜号,后是内部人员毅志不齐临阵动摇,接着自家儿子又泄了底气,这罢工的队伍士气已经被耗去了一半。

    轻悠方罢,轩辕宝仁就作揖出来了,同样赔着笑脸,说着好话,没有丝毫不敬,甚至还搬出了桌椅,让众人休息。

    东家如此情态,让先前那个胆大的又生了信心,就凑到轻悠身边探话。

    轻悠说,“我想各位叔伯阿姨们应该比轻悠更清楚芙蓉城,各大纺织公司的情况吧?现在名列前茅的坊子里,除了我们天锦坊,还有哪家没有引进西洋新技术的?”

    她这一问,便是诛心。

    众人自然最清楚,引进西洋新技术是大势所趋。他们天锦能拖到今天,无非还是因为轩辕瑞德自己不喜洋物,也照顾他们这些老绣工,已经是非常不容易。

    可现在的困境和危机是,当初一直被他们压着的林家的锦笙织造坊都当上了行会会长,把他们远远抛在身后了,再不思变革新,等到穷途末路时,大家都得喝西北风了,哪还有这热茶豆浆香大饼吃。

    轻悠宽慰一笑,“我相信叔伯阿姨们肯定比任何人都爱天锦坊,正因为太关心坊子的发展,今天才会一起来跟我爹商量以后的发展策略。”

    这顶大帽子一戴下来,众人脸色立即一片尴尬,刚才声气最大的都变得吱唔难言了。到底是心底里有些理亏的感觉,反驳的人并不多。便就着轻悠搭的梯,顺着下来了,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大门前的椅凳上,一扫先前激进狰狞的争吵模样,改为耐心等待谈判的架势。

    轻悠和轩辕宝仁相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松口气的笑意。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厮绕过人群,直接跑进了大房院中,见到轩辕宝月就说,“三小姐,不好了,洪叔跑了。”

    轩辕宝月一听,心头气得不行。她怎么也没想到让洪叔做推波助澜这么简单的事,竟然也出状况,根本没有多大风险,居然半路跑掉,连妻儿都不顾,简直可笑。

    随即,她又想到会不会是自己的计划已经败露,洪叔是被人抓走了?!

    旁边大娘向来对坊子里的事不熟,也不知洪叔是何人,问个不停,拢得小三一阵心烦。

    “宝月,你到底在计划什么?是不是坏大事儿了啊?这可怎么办啊?难道我们只有等着看三房和小七,一个外姓小商人,就把咱们家给夺了……”

    “不,还没那么糟糕。”宝月心下一番思虑,立即有了新主意,“虽然有些意外,不过,我已经有办法解决,一样能达成我们的目标!”

    她口气笃定,对着母亲附耳几句,大娘再三确定后,才去找二娘。

    看着母亲的背影,她左手握右手,折断了一向最宝贝的漂亮指甲也不自觉,心下只想着,此一遭是关键,无论如何她也要办成了。否则,被丈夫冷落事小,要是害了自己性命就事大了。她还年轻,可不想这样死掉,太不甘了。

    与此同时,织田亚夫接到十一郎传来的消息,“少爷,这人要让东堂少爷直接带过来么?”

    织田亚夫却说,“不,让他先把人拘着,等我通知。”

    他进了屋,轩辕瑞德正和轩辕清华下着围棋,坐在窗边的两位长辈,五官和气质竟也有几分神似,前后相差也不过几岁,都是半百的年龄,可看模样却比织田瑾苍老得多,华发早生。

    轩辕清华看到他,立即笑着朝他招手,询问情况。

    他神色自若地上前给两人斟了温水,说,“情况很好。大哥和轻悠已经把局势控制住了,眼下正跟黄叔周旋,再过会儿,就轮到咱们登场了。”

    两位长辈相视而笑,眼中都是对几个孩子的满意和自豪。

    ……

    大娘很轻松就拉上了二娘一起到了大门外,看到绣工们被宝仁和轻悠安抚得妥妥帖帖,两人心头立即有了新想法。

    大娘脚步突然有些踌躇,但二娘见不着自家孩儿在这种大场面上显身尽力捞大功,心头就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气愤,强挽着大娘朝人群走了过去。

    “大姐,你真是有福气。瞧瞧你们家宝仁,真跟老爷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别提我了,三娘才真是个有神气的。你瞧轻悠年纪小小,就能撑起咱们坊子里这么大片天了,难怪老爷专门门派她出来安抚绣娘们。”

    “可不是嘛,要是不是小七儿,咱们坊子要想革新追上其他坊子,根本就不可能。”

    两人一搭一唱地走进人群里,这话一入他人耳朵立即就变了味儿。

    黄叔本来还跟宝仁谈着话,听到这话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一向不准女人插手坊子管理的轩辕家竟然真的破了祖规,这是比引进西洋技术更动摇根本的大事儿。当即心头一恨,就把轻悠递来的茶水打翻了。

    “黄叔?”

    “老朽承不起七姑娘这般盛情,得罪了。”

    轻悠看向走来的大娘和二娘,心头又急又气,可面对长辈哪敢发作。

    宝仁忙上前拉母亲,大娘落下来,二娘却自由得很,立马就凑到了黄叔身边。

    佯装帮忙打圆地说,“黄叔,您快别这么说。我们小七在外面是见了大世面的,不拘小节,大度得很,哪会跟您老一般见识。是吧,小七?你快跟黄叔说说,你在港城帮东晁人打工,那引进的什么沐浴设备,有多畅销来着?呵呵呵,我们一直都很好奇,这洋人洗个澡都能捣腾出这么多花样,可真是了不得啊。”

    东晁人!

    洗澡设备!

    一个正在侵略自己国家的东洋鬼子,一个时下习俗非礼勿说的事物,这样敏感的字眼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先不论说者有失礼仪,必是听者有心,看轻悠的眼光全变了。

    所有人不由想起了轻悠那不名誉的身份,四年前因为留学海外而毁了名节,被族长判了浸猪笼的死罪,带着一身的耻辱和不名誉跑掉。就这样不贞不洁、不守妇道、不通女德的女子,哪里佩来跟他们交涉。

    当即,一群正晚着茶水豆浆的人不约而同地将杯子砸在了地上,敌视之意毫不掩饰地瞪向轻悠。

    两个主母状似无心的几句话,虽未直说,却无一不在暗示着此次天锦坊大改革,起因就在轻悠身上。轻悠立即变成众人眼中十足十的祸水了!

    此时,轻悠只觉芒刺在背。

    她要解释打圆场,可凭自己一张嘴哪里敌得过大娘和二娘两人舌璨莲花,很快就被众人定在了审判的十字架上。

    “我们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就是,我早说过了,这种在外面混得风风光光回来的多半都是靠卖的嘛!不然凭她那点儿姿色,哪能泡到那么漂亮的姑爷?我听说,在百乐门那些地方,多的是这种靓仔,只要给得起钱,什么都能做。”

    在低呼声和鄙视的眼神中,轻悠百口莫辨,脸色一片苍白,掌心渗出冷汗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大娘二娘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倒泼她脏水,坏了大事儿。

    “臭表子,不要你的水!”

    “糟糕了,刚才我喝了她倒的豆浆,会不会染上花柳病啊!”

    不知哪个先将骂了出来,众人纷纷退避轻悠。

    黄叔干脆就将轻悠排除在外,只对轩辕宝仁说,“大少爷,请你马上请老爷出来。否则,我们绝不会再上工,这坊子里还有两大单的生意,市长和警备处处长可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轩辕宝仁眉头一拧,这分明就是威胁了。

    “走开走开,真是最毒妇人心!”

    一个脾气冲的小伙儿恨得一把推开轻悠,轻悠又被踢倒的木凳一绊,就朝旁边倒去,随同的二狗子和李叔都在附近帮众人端茶倒水,眼看着她倒下,自己无法援手,周围竟无一人相帮。

    轻悠心下一凉,再一次感受到港城那日被记者和学生围攻时的沮丧和无奈。

    难道爱上一个刚巧是敌国的异国人,就是天理不容么?

    ------题外话------

    突然发现这个矛盾似乎比《娇娃》里的父女血缘矛盾更深重,就像咱不说日本坏,就会有人说咱是汗奸一样给你扣上个大帽子,曲解你的价值观。无非就是这人好,爱上了,他刚好是敌国的。这相机好,便宜用着舒服称心,刚好是敌国生产的。但人的观念和价值取向,有各种差异,就造成了许多“悲剧”啊无奈!貌似俺一直都在反传统!可咱也希望祖国强大,越是如此,越要正视自己的弱点,而不是自欺欺人。

    正文 55.变革3-纨绔的真相

    轻悠无奈地闭上眼,等待即将到来的疼痛。

    未料一股大力从她侧后方冲来,牢牢扶住了她的腰身,她立即抓住那人手臂站稳,抬眼就说了声“谢谢”,看清来人时,心头大喜。

    “四哥!”

    同轻悠一样惊讶的人自然不少,二娘一看宝贝儿子终于回来了,高兴得笑成了朵花地欺近前来,站在她身旁的黄叔脸色更黑了。

    轩辕锦业没理女人们的一惊一咋,直冲到黄叔面前,喝声问道,“黄叔,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说好了大家再商量,想办法。你们怎么可以直接就来这一手,大家撕破了脸就能解决问题吗?”

    黄叔冷哼一声,“四少,你别怪咱们。咱们为天锦坊付出了一辈子心血,临到老了却要被人像烂菜叶似地扔掉,谁吞得下这口气。我们也是被逼的,就是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口气中尽是倚老卖老的傲慢和固执。

    轩辕锦业听得又气又急,偏又极力忍耐不发作,“黄叔,要是你们真想留在天锦坊,就不该这样满大街地游行,你们有没想过这会造成什么影响?”

    轻悠没想到这个一身都帖着“纨绔”二字的四哥,竟然也有如此稳重,懂得顾全大局的一面,此时敛眉肃目地模样颇有几分爹爹的风格,将一干起哨的绣工们都镇住了。

    黄叔浓眉一挑,颇不以为然,“能有什么影响?我们就是要让全城的人都看看,什么御赐的第一蜀锦坊,什么天下第一锦,不过就是个花架子。要不是靠咱们这些老人撑着天锦,你们轩辕家还有这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过么!”

    这一说,后方的一群人都跟着吆喝起来。

    黄叔的腰背挺得更直了,大言不惭,“我们就是要让大家伙都看看,让这左邻右舍,天下人都睁开眼看看,你们轩辕家有多心黑,让大家都来评评理,看你们还敢不敢昧着良心把我们这些老绣工都开除掉!”

    “对对,我们要争取公平权益,不能开除老员工!”

    黄叔的神色间又添一抹不屑,压低了声对小四说,“你们都有多少年没出过那麒麟锦了,谁知道那玩艺儿是不是真的存在过,咱可从来没见过。叫我们守着那什么精品房,里面根本从来都没开动过织机,根本就是个唬弄人的破玩艺。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

    小四脸上闪过一抹明显的讶异。

    黄叔以为自己完全说中了,心下更得意,“四少,你就老实承认吧,其实你们家的麒麟锦早就失传了!现在就是用上好的西洋纺织机,都能织出那种水准的布匹,你们这都有五六年没出过一匹麒麟锦,八成早就外强中空了吧!”

    说着,那神色间掩不住的得意洋洋,仿佛真拿准了轩辕家的致命把柄,口气里的威胁之意已经昭然若揭。

    轩辕锦业看着黄叔的表情,眉峰紧蹙,没有开口反驳,只是眼底深凝的怒色渐渐化为一股浓稠的黑流,千百种滋味撑得他心口抽抽地痛,只觉得格外地屈辱不甘。

    轻悠将一切看在眼里,本想反驳,也没有开口。

    “黄叔,你错了。”

    轩辕锦业调整了呼吸,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我爹,我大哥,一直都在努力发展天锦坊,希望坊子能走上一条新的发展道路。我对这一行没兴趣,可是我也记得小时候你和洪叔,洪大娘他们,待我们有多好。所以我一直努力,想要用自己的方法帮助坊子开辟新路,不被别家打倒。”

    “你们现在游街示众,举行罢工抗议是没有错。可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做会给天锦坊带来多少负面新闻?”

    黄叔看着轩辕锦业冷肃的表情,那模样自有几分老爷子轩辕瑞德的气势,心头不由又升起丝不安来。

    “什么负面新闻?你别夸大其辞!”黄叔面上闪过一抹慌乱。

    “现在天锦坊正要搞大改,引进新设备,招聘新员工,这是大势所趋。但同时,咱们坊子里的问题也很多,就算自家人不说,咱们两年前就被林家挤下了行会会长的位置,现在满大街的洋服店林立,全都挂着他家的银杏标志,这代表着什么!谁不知道,咱们天锦坊已经没落了啊!”

    “黄叔,现在坊子正是困难时期,不进则退。你们不但不帮忙,反而这样大张旗鼓地游行罢工,别家会怎么看?人家只会认为我们天锦连内部问题都解决不了,还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怕是就要彻底倒闭了,那还有谁会上门来订货!顾客还会相信咱们家的洋装店里能制出漂亮衣服么?”

    “这,这咱们只是罢工想要谈好以后用工的条件,只要谈好了,坊子立即恢复生产。影响也不会……”

    轩辕锦业重重一喝,“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叫商业信誉么?你们之前骂我小妹坏了名声,当地哪家人敢让儿子娶我小妹?!现在你们闹得这么大,坏了坊子的名声,以后谁家还会来订货!咱们天锦坊百年的声誉,都被你们毁了!你还敢说你们今天的行为很妥当很周全吗?你们这根本就是在自掘坟墓,自取灭亡!”

    黄叔一听,登时哑口无言,脸色大变。他身后一群支持者也满脸惶色,不安地你看我我看你,不少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天天待在一方小天地里的纺织工,哪里懂得那么多,都辨不过轩辕锦业的话。

    “你们一个个就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全都是自私自利,根本没有为天锦坊打算。要是你们真是坊子里的老人,还希望继续待在天锦,就该团结在一起想办法帮忙渡过难关。而不是举着这些该死的旗杆儿,在这里威胁我那个刚做了手术醒来第一句话还是问坊子里情况的老爹!”

    自私二字吐出时,轻悠真看到有不少人垂下了头。

    “我告诉你们,我们轩辕家的人没有欠你们什么,一个字儿也没欠。你们要罢工,好,你们要离开,好,咱就按市面的规矩,每人拿上两个月的工钱,你们自谋生路去。”

    这话一落,可谓一石击起千层浪。

    众人纷纷表示并不是要讹那两个月的工钱,大家是真心希望坊子好起来。

    黄叔连声求好,“不不不,四少,你完全误会我们了。我们只是希望老爷子能给咱们一个平等的机会,而不是……您瞧咱也都是没读多少书的人,商业上的事一向都是老爷子,大少和您最清楚,我们要是会坏了坊子的名誉,就不会犯这么大个大糊涂了啊!您看这,这事儿可怎么办好……”

    这带头罢工的人已经开始服软,情势转变当真有些让人措手不及。

    轩辕宝仁将前后一切看在眼里,本来被轻悠攥着的手终于被松开了,兄妹两对看一眼,眼底都很欣慰,都觉得真正的轩辕锦业终于回来了。

    轩辕宝仁就要帮忙打圆场,这算是将罢工事件终于搞定了,谁也没想到,摆平这一切的居然是突然冒出来的小四。

    轩辕锦业却让了一让,退到轩辕宝仁身后,说,“大哥,这里交给你处理。”

    接着又肃着脸对黄叔说,“坊子里改革的事,本来跟小七无关,她只是回娘家来看父母,做儿女地想要为父母分忧解劳尽尽孝,难道也错了么?小七现在有正经许配的人家了,她是我轩辕家正而八经的大小姐,是咱们的好妹妹,不是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对于刚才的话,你们必须跟她道歉!”

    “四哥!”

    轻悠没想到轩辕锦业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为她讨公道,忆及幼时他们几房还没有闹崩时,四哥也曾为她出过头,还不准小五小六欺负她。

    正如父亲一直强调的,家和万事兴!她一直以为,幼时那单纯的兄妹之情再也回不来了,彻底地被岁月抹蚀掉了。没料在今天这样外敌环伺的情况下,一切都回来了。

    轩辕锦业只是深深看了轻悠一眼,眼底还有一丝愧色闪过,便立即移开了眼。

    黄叔等人自有愧色,倒是女人们没那么重的面子思想,洪大娘第一个带头跟轻悠道歉,后面的人纷纷表态,而所有的人也都看着轩辕锦业沉黑的脸色,不敢再轻举妄动。

    轻悠一边接受着众人的歉意,心下十分高兴,若是以后稳重谨慎的大哥得有魄力的四哥帮辅,天锦坊一定会再次成为西南第一坊。爹和小叔就可以放心地卸下重担了!

    ……

    眼看着这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不好了,不好了,坊子起失火了。”

    “洪叔把坊子里的现金都卷走跑掉了。”

    众人正商量好要回坊子上工,留下黄叔和几个工头跟轩辕瑞德商量后事,一个搬运工就跑了过来,上窜下跳地嚷着,众人又变了脸色。

    轩辕锦业上前一把抓住搬运工,喝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坊子怎么会失火的?洪叔他人在哪?”

    那搬运工被吓得结结巴巴,勉强说完前因后果。

    原来这入秋后天干气躁,今天坊子里的人多数都跑来游行示威,没有做好防火措施,就烧了起来。

    黄叔说游行到城中遇到士兵后,就不见了洪叔。洪大娘也说一直见不着丈夫,本以为只是尿遁去很快回来,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事儿,说着就捶起了心肝。

    轻悠忙上前安抚,对轩辕锦业说,“四哥,先救火要紧。”

    轩辕锦业眉心重重一夹,对轩辕宝仁说了一句,“大哥,我去坊子里组织救火,找洪叔!”

    也不待他人应声,人就消失在了在了车库的方向,很快就见轩辕锦业自己开着车出来,载上几个看场师傅先行离开。

    轻悠和大哥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惊讶。原来,他们轩辕家早就有人会开车了,这个人从来被大家视为只知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竟然如此深藏不漏。

    这才是真正的轩辕锦业么?

    在这种家族面临真正危机时,会第一个冲出来帮忙。

    什么是家人?

    这就是。

    ……

    这时候,众人再也没有心思闹什么罢工了,全急着回坊子去救火。

    轻悠追着汽车,也想跟着去救火帮忙,可轩辕锦业的车开得太快,根本追不上。

    这才没跑几步,胡同口就转出一群面色不善的人来,轻悠并没有注意那群人,但那群人当首的老者身旁跟着个年轻人,附耳在老者身边说了一句,指了指轻悠,老者目光一沉,喝了声“把人给我拿下”,那声音又冷又硬,口气威严,一副不容置喙的强硬姿态。

    两个身形高壮的汗子冲向轻悠,一左一右拿抓住她的手臂。

    “你们干什么?”

    轻悠吓了一跳,对方更用劲儿,她这会憋了许久的气儿终于找到发泄处,当下借力腾身,直直踢向两人裆下。

    两汉子哪里料到这长得娇滴滴、烫着一头漂亮的西式卷发的小姑娘,竟然出手这么狠,凭着多年经验险险避开,却教轻悠脱了手。

    轩辕宝仁急忙赶了过来,“六姥爷,您怎么来了?瞧您怎么也不给咱们打个电话,我们好派车去接您啊,这大老远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轻悠打手式叫她赶紧进屋去,黄叔和几个师傅则护着轻悠挡在了那两个直想抓人的大汉面前。

    轻悠抑了抑心头的不满,还是决定听从大哥的决定。

    可那叫六姥爷的人却不依,拦着轩辕宝仁不让靠近。

    “给我把人拿下!今儿我代表族中长老们请了宗祠大法来,谁敢阻拦,就是大逆不道,违反族规。到时候,别怪我们不客气!”

    六姥爷那口气之蛮横,态度之强硬,在他一声令下,所有年轻的小辈子全围了上去,立即就将轻悠和黄叔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黄叔们到底年纪大了,哪里抗得过这些年轻小伙儿,三两下就被拿下隔了开。

    众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圈中的轻悠,她今日为了行动方便,特意穿了一身简洁的米色骑装马裤,看起来精神干练,英气十足,一头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又为她增添了几分女子的柔媚,放在这还满街旗装旧服的小城市里,自是洋派得很,十分惹眼。

    “靠,小娘们儿,你就束手就擒吧,凭你那小胳膊小腿儿的瞎折腾,哪抗得过爷们儿的一只胳膊,没得弄坏弄折了,你那姘夫还得心疼着。”

    “哈哈哈,陈二,我看是你心疼舍不得,想要留着自己爽吧!”

    “去,别瞎说。宝宝,你还记得你陈二哥不,你乖乖的,咱哥们儿一定温柔得很,绝对不会弄疼你。”

    那叫陈二的貌似是这群人的头首,狞笑着威胁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不堪,惹得周下一群男人们笑得猥琐又下流,看着轻悠的目光,都是淫邪之色。

    轻悠又急又气,耐何大哥已经被人制住没法救她,眼下只得靠自己。

    六姥爷看他们戏弄玩闹,气得大声一吼,“还不快把人拿下!”

    陈二以眼神斥退左右,第一个冲了上去。

    轻悠双眼一眯想闪开,眼角却挂到退路都被人堵住了,心底冷嘲一声,并不慌乱,当陈二以为自己十拿九稳靠近时,轻悠身子一矮,俯冲向前,竟是借着陈二自己的冲力,一个标准过肩摔,将人稳稳地砸在了地上,扫倒两个人。

    一片哄吼声响起,陈二躺在地上眨了又眨眼,才甩掉满脑子的小鸟,恨得咬牙腾起身子又扑向轻悠。

    轻悠娇小的身子十分灵活,看得周围的大男人们也是惊讶不矣。

    一连数扑,陈二竟然连女人的衣角都没碰到,却青了眼睛、破了嘴角,胸口大腿腰子都挨了踢不说,命根子差点被踩到,惹得周人哈哈大笑。

    “妈的,笑个鸟蛋,都他妈给我上。”

    这掉了脸面当下就更不要脸了,喝呼左右,一齐朝轻悠扑上去。

    “小七——”

    轩辕宝仁被拦在人群外,气得大叫,回头攥着六姥爷的手直求,可六姥爷那张法令纹深陷的树皮老脸上尽是冷漠尖刻。

    轩辕宝仁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痛恨自己的无能,竟然眼见着外人欺负自家小妹却无力施为。

    至于大娘和二娘早在六姥爷来时,就跑进了屋去找轩辕瑞德,这种时候她们不能袖手旁观,但也不想帮轻悠的忙,除了溜号儿不做他想。

    ……

    轩辕宝仁没法上前救小妹,只得叫了小厮进屋去通知人来帮忙。

    小厮才刚进大门,就撞上了正出来的织田亚夫,忙指手划脚地将那突然来打岔的宗祠族老们说了一通。

    织田亚夫边听边一脚跨出大门,便看到那被一圈大男人围在其中的小女子,米色的娇小身影仿佛一颗活跃的小豆子,左突右进,毫不示弱,竟然屡屡绝处逢生,眼看着就要突出重围来。

    当陈二那声怒吼响起时,人圈儿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到底是双拳难敌众掌,又是女孩子,眼看着她就被逼到了尽处,头顶的阳光被男人们靠近的身躯挡去,同时七八只大掌朝她伸来,抓住她的双手,抵住她的双腿,甚至欺向了她的身子。

    “王八蛋,放手——”

    那双探向她胸口的大手没能摸到目标物,一下就连人带手摔了出去,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

    紧接着传来一阵闷响,伴着骨头错断碎裂声,阴影扫去,再次看到了头顶了天空,身子被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看到那人紧绷着漂亮的下颌,下颌中那道迷人的浅沟儿就像一记锭子,稳稳地落在她眼中,让她安心地舒了口气。

    “刚才哪只手碰了她,通通给我垛了!”

    森冷的低语轻轻响起,唰啦一声金铁摩擦声中,一柄乌黑发亮的武士刀晃过所有人的眼眸,吓得众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声息尽失。

    ------题外话------

    嘎嘎,元帅大人驾到,元帅大人要发威鸟!大家明白滴,坏蛋会有什么样滴下场,嘿嘿,下一集绝对刺激哟!

    ---

    秋秋滴书友群:86195900

    进群敲门砖:七日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