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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然倒塌(2)

    江妍已经穿戴妥当,正在换鞋。温煦华见她去开门,果真没有聊聊的意思,才出了声:“怎么,妍妍,这件事过去了?你不想问我些什么?”

    “今天早上公司有个会,我先去上班。”江妍脸色平静,眼睛既没红肿也没黑眼圈。

    “你做决定了,是吧?不打算告诉我?”温煦华双手插在裤兜,脸色冷清,靠着一侧的墙问道。

    江妍沉默了一会,仍说了句:“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温煦华猛的夺过她的包,扔在地上,又用钥匙把门给锁了起来,盯着她说道:“我这个人不一样,性子比较急,有什么事呢,一定要尽快解决掉。”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既然你这么着急上班,我帮你请个假好了,事情没解决之前,谁也出不了这个门。”他熬个一个晚上,下巴胡渣都冒出不少,是死是活,倒给个痛快,他是一天都拖不下去了。

    江妍见走不掉,便回到客厅,轻声说道:“好,那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温煦华一时语塞,过好一会才说了一句:“我和她之间,只是玩玩而已。”

    倒听得江妍笑了起来,不无讽刺的说了句:“你的解释也没多大诚心嘛。”

    “她是旭日的副总,经常一起出外应酬,难免发生点什么,可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那枚钻戒,你怎么处理的?”江妍低着头,手停不住的去抠指甲上做的花纹。

    温煦华倒眯起眼睛说道:“看来那份礼单你早就看过了。”他坐在靠着江妍一侧的沙发扶手上,继续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女人间争风吃醋搞出来的小玩意,我已经扔了。”

    “不是当年的求婚戒指吗?”

    温煦华骤然回头望着江妍,后者冲着他一笑,却笑得难看:“相信我,我恐怕比你想象中的要知道得多。”

    “你知道些什么?”温煦华问道。

    江妍从地上的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昨天过来时,正巧看见下面有影印社,便给洗出来,心想可能用得上。”

    温煦华打开一瞧,都是他和沈舒心呆在一起的照片,冷笑道:“还瞧不出你有这样的出息,会找人偷拍啊。”

    “我没那样的本事,别人发我邮箱的。”

    “谁?”

    “自然是有心人。你若有时间也可以查查,看来我们之间的事还蛮有人关心的。”

    温煦华把照片扔在茶几上,看着江妍,语气中倒有几分嘲弄:“看来昨晚不是偶然,你就是来守株待兔的。”

    “可我希望我没抓到什么。”

    “既然你都知道,我也就不用扯谎了。说说吧,你做了什么决定?”

    江妍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说出来,更没想到他俩能平心气和谈到这一步,抬头看着温煦华那张脸,30多岁的男人确实熬不得夜,才一宿没睡,他憔悴不少。

    “离婚。”江妍说得很清晰,昨晚那么大的变故,她却睡得很踏实,以往是因为翻来覆去的焦灼,而昨晚亲身经历过,心中反倒如尘埃落定般寂静。

    温煦华已经点了烟在手上,他没烟瘾,也不怎么抽烟,可还是会在家里、车上备些烟做应酬之用。昨晚彻夜无眠,已经抽了整整两包,这可是他往日里一年都抽不到的量。

    听到江妍如此清晰的说了出来,他吐了个烟圈,叹口气,起身掐灭烟蒂,用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同意。离婚也好、分居也好,我都不同意,其余随你。”他说完就朝卧室走去,江妍站起身来,对着他背影大声道:“难道你说的,我就同意?”

    温煦华向后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说了句:“会议结束,你现在可以上班去了。”

    江妍觉得任何言语都难以诉说自己此刻的心情。说实在她受了这么大的伤害,不管这个人爱没爱过她,可作为一个丈夫,难道连句对不起都没有?话又说回来,自己要这声对不起还有什么用?她有她的自尊,既然事已成定局,恐怕难以回头,就该做得有风度点,顿足捶胸也好悲痛欲绝也罢,那都是躲在被子里的事情,再也不需让这个人看见,免得还以为是自己难舍难分。

    温煦华洗漱完毕,穿戴一新,出了客厅,仍看见江妍坐在那里,呆若木**,心里也不好受。他是天蝎座的男人,本就强势得要命,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是出了名的死不认错,过了而立之年,性子变得更是沉稳坚毅,何曾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低下过半分,昨夜低声下气在门外守着,没把房门踢烂已属不。更何况熬了一宿,该如何应对如何善后早就想了个通透。

    他叹口气,把公文包放在一边,双膝跪在江妍跟前,伸手抚住江妍脸庞:“妍,我答应你,不会再和舒心有什么瓜葛。我会让她离开旭日,今后她若不回英国,硬要留在S市,我也不再单独见她,她在的地方我都带着你,你若不想去,那我也不去。总之,我和她之间事情到此为止,不会再有什么。”

    “妍,为什么不说话,不肯原谅我?”

    江妍低着头问道:“你为什么不肯离婚?若是怕分财产,你放心,是你的,我一个子儿也不要。”

    温煦华一听就知道她钻了牛角尖,继续劝道:“丫头,离了婚,你要做什么?或许你觉得俗气,可你才24岁,负气离了婚,今后的人生会比你想象中过得要辛苦。”

    “那也是我自己选的,不关你事。”

    “从你爸爸手里接过你开始,你所有的事都由我来决定。我大你许多,这场婚姻不是和你商量着过家家的,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会离婚。至始至终,我都希望是你陪着我白头到老,不是别人。”

    “可你喜欢她,对不对?现在都还喜欢着她,对不对?”江妍拼命想忍住不去纠结细节,可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起了翻天波浪,愣是收不住。分手这么些年,一回国就能擦枪走火,让人如何不去想。是谁说的,分手后还能做朋友的,不是从未爱过就是从未忘掉。

    “没有。”温煦华倒回答得快。

    “10年的元旦是她给你打的电话,11年的元旦那晚你也是陪着她的,对吧。”

    “妍妍,这些事都过去了。你还小,才会以为自己看到的世界就是非黑即白的。”温煦华瞧着她痴痴傻傻的模样,知道自己真是伤着她了,不无懊悔,把头枕在她腿上,道:“妍,相信我,只要过了这一坎,我们还有很美好的未来。就不能给我这次机会,原谅我吗?”

    “可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从最初的黑丝袜开始,不,那些约会时不住追来的电话开始,江妍都数不清自己究竟藏了多少的秘密在心间。一想到这些,呼吸都好似没有力气,就连腹部都能生出些酸痛感。

    温煦华一直埋着头,待发觉泪珠滴落才抬头,只见江妍抿着嘴巴,已经无声哭了出来。温煦华伸出手去擦掉泪痕,也哽咽着说道:“你应该明说出来。你老公哪是那么胆小的人,被你试探下,就能收手不成?”

    江妍一听这话,倒哭出声音来了,肩膀也不住抖着:“明说?如果不是我站在房门口看着你们,光拿着那些照片、丝袜,有什么用,你会承认吗?”

    温煦华搂了过去,道:“妍,我们出国一趟吧,前两天你不是说樱花要开了,我们就去^日本。”

    “不去。我想静一静,你走吧。”

    江妍回了熙园,立马就收拾东西。去年从宿舍搬过来时,宁可每月多支付这近两千的房租,为的不就是今天。还真是讽刺,一年时间都不到,自己便要转身跨出这个家门。

    东西还没收拾完,温煦华便回来了。一推开门见她已放了好几个袋子在地上,拉链都还没拉,一瞧,衣服、毛巾、笔记本、化妆盒、鞋子,甚至还看到一个棉签盒,还真是清得一样不落。

    “怎么,不说一声,就打算把自己给打包走?”

    “我还是坚持我的决定,先搬回宿舍去,大家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我没什么好想的。”温煦华公文包甩在床上,回答得干脆。

    一副无理都不饶人的做派,江妍看得生气,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我要一个人想想,总可以了吧。”

    “可以,你要想什么,干什么都可以,但是只能在这个屋子里。”温煦华说得坚绝。不管如何,江妍是他妻子,他了解她的个性,不轻易做决定,做了的话当然也不会轻易更改。倘若自己真的以示忏悔内疚,愿意尊重她的决定而让她出了这道门,温煦华敢百分之百的说,江妍便真的回不来了。

    彼此冷静,好好想想?说这些话的人要么真是迷茫,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么便是已下了决心打算永远冷静。温煦华清楚得很,所谓的冷静就是冷战,几天?几个星期?还是几个月?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分居着,没有那个人在你跟前磨着哄着,一个人呆着越冷静越孤单,越孤单越想寻求自我保护,于是越想那个人便越觉得索然无味,这样的年代里,离了谁都能活得下去,如今这副光景还不如散伙得好。

    “你什么意思?我要去哪里,你管不着!”

    “管不着?你可以试试,你要敢走出去,我没打断你双腿也会捆起来。江妍,我告诉你,你打算和我闹多久都没关系,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我都奉陪。”

    江妍倒笑了起来,把手里正在叠的衣服全扔了出去,说道:“你这个人大概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事吧。”

    温煦华看着她,口气只得软下来,叹了口气道:“我要没做错事,哪还容你在我跟前甩门脸、扔东西。”

    江妍仍有些怕他,温煦华大她11岁,平时宠溺得多,玩笑间闹点任性要做点什么,也大多如她意思,但他说了不可以的,自己是万万不敢去撒野的。自己本就不善于吵架撒泼,眼下见温煦华强硬,便闷气把自己锁在书房。

    温煦华见江妍把东西又收拾了回去,心里舒了口气,幸好小丫头和自己还不是一个战斗级别的。只要她呆在这里,他就不信,日复一日的劝着、哄着、忏悔着,她还能硬着心肠不肯原谅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有时候笔误,熙园和馨园是同一个地方,陈旭东也是陈煦东。

    ☆、轰然倒塌(3)

    接下来的好几天,不管温煦华如何在自己眼前晃悠,碍着自己做事,江妍愣是把他当成透明人一样,不理不睬。温煦华知道不是自己该撒气的时候,公司里把授权书给签了后也不怎么去,只一个劲的在家里守着她。

    江妍在家休息了两日就去上班,温煦华便早送晚接的,还亲自买菜做晚餐,穿着小碎花的围裙忙里忙外,端茶递水。她冷眼看着,心想一个大男人怎能精明成这样。平日里做饭菜时,一根葱都要等着你切的主不会突然间变得勤快的。

    周日的早上,他还在厨房帮江妍榨玉米汁,宋思阳打电话过来:“你在家不?上次一起打球,杆落你那里,我过来取一下。”

    宋思阳一摁门铃,只见温煦华系着花边围裙的样子,不免大吃一惊:“什么打扮,玩角色扮演啊?”

    “去你的角色扮演,眼下我正深陷苦海。”

    宋思阳一瞄屋内,不见江妍的人影,问道:“怎么回事,哥们。”都在一个集团呆着,他也知道温煦华签了授权请假的消息,还以为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处理,不料却是在家里呆着做家庭主夫。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放在餐桌上,温煦华一看时间才八点半,江妍没那么快起来,便把围裙给脱下,又换了鞋,道:“下去喝杯咖啡。”

    宋思阳脑袋里转了来回就知道:“东窗事发了?”

    温煦华已经点了烟过来,神情憔悴,苦笑着道:“不然呢?”

    “那江妍什么反应,没跟你闹?”

    “我现在巴不得她和我闹,有时还故意找她茬,惹着她,可她把我当空气一般,压根不理。”

    “你休假就是为了这事?拆迁可正在节骨眼上,剩下的那20多家说什么也不肯签协议,再晚下去就拖时间了,原计划下个月就要动工了。”

    “知道,我让老何再去谈判了。晚几天不过损失些利息成本,现在什么事情最重要,我心里清楚。”

    “行了,少抽了,再抽下去不得废了,要不分开一段时间,这样彼此熬着,受得住吗?”宋思阳见他点了咖啡,又抽烟,眼睛里也布满血丝,估料事情发生后他大概都没合上眼过。

    “我有什么受不住的,30好几了,什么事情没经历过。我是担心江妍,这丫头脾气倔,性子傲、心眼又小,我不能放她一个人走,我得看着她。”

    “沈舒心那边呢?”

    “哪里还顾得上。对了,这两日你给我带个信,她能自己辞职最好,不到最后,我没必要和她恩断义绝,还是好聚好散得好。”

    “散得了吗?之前你不是说旭日这一年多挣了30%,那可是她的功劳,如今这市场形势你也知道的,利润没下降就很不错了。”

    “我也知道,走时辞退金丰厚一些,我自己出。她也许不要,但那是我应该给的。无论如何,她是不能在旭日待下去了,这是我答应江妍的。”

    宋思阳沉默好久,才笑着说了句:“阿煦,说实在,我没想到你这么护着江妍。”

    其实江妍一直没睡着,婚姻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鬼才能睡得香甜。她只是不想起床,起床后要做什么,发呆?看电视?想想就觉得绝望,还不如去上班得好,起码能分些精力和心神出去。

    虽然情绪头不好,但胃口却不错。躺不到九点钟,她便觉得饿得不行,只得爬起来找东西吃。温煦华已经榨了玉米汁放在桌上,还有烤好的面包和荷包蛋,一碰都还是热热的。

    3月底的天气,已经一日一日热起来了,江妍只穿了件短袖睡裙,洗漱后就坐在桌边吃了起来。可人却没来由的和这回潮天一般,烦躁潮湿并存,吃下两口便放下,再跑回楼上用被子捂着自己。

    她不是个嗜睡的人,幼时良好的学习态度更是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每日清晨醒来,便思索着一天的工作生活该如何安排。以往她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可如今,再也没有起床的动力。人若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便不希望阳光的到来,万物开始复苏,只有自己尚呆在昨夜的黑霾中。

    她听得到脚步声,先是在楼梯上,接着进了卧房,然后有人说了话:“妍,不舒服?怎么只吃了两口**蛋?”

    依然没有回音,温煦华好耐性的把被子扯过去,继续说道:“实在不想吃,就把玉米汁喝了,我给你端上来了。”

    这样的口吻语气,江妍已听了一个星期了。她忍下心性、故意不理不睬,可对温煦华似乎毫无杀伤力,却把自己给憋坏了。

    “我的事情,你不要管,好不好,和你没关系了。”她扯着被子,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句。

    温煦华不肯放松一点力道,继续掀着被子,她没什么力气,却也不肯放手,拼着最后一点气力双手一挥,给抢了过来,顺带着把床头柜的玉米汁整个掀翻,倒在了被褥上。温煦华停了手,只盯着她看。她只觉得自己心腹间有股气流往上冲,便伸脚一踹,那装玉米汁的玻璃杯甩了好远,掉在地板上,浑身粉碎,那清脆的声音如今在她听来好解气。

    “怎么,要撒泼吗?”温煦华的口气挑衅。

    “撒泼怎么啦,温煦华,我告诉你,我今天一定要走,就算被你打死我也要走。”话音未落,江妍就赤脚从床上跳下来,跑到衣帽间去换衣服。

    温煦华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换衣服离开,跟了过去。她穿什么就扯下来什么,江妍这怒火就这样被勾了起来,他再来扯,就对着他拳打脚踢。温煦华也不还手,只把她压在柜门边,穿上胸衣就扯胸衣,穿上裤子就扯裤子,她再去拿他便再扔,内衣裤就那么几套,这一扔就没了,她便索性拿了外套直接套,也被抢了过去,整个卧室地板上到处都是她的衣服,狼狈不堪。

    江妍此时只觉得这个男人不可理喻到了顶点,无理、自私、傲慢而且粗鲁,真是瞎了眼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见他再过来抢衣服,手就这样抓了过去。她做了指甲,虽然不长,但很坚硬,这一抓又用力得很,便在他脖子上留下几道血印子。

    温煦华只觉得脖子处辛辣辣的,抓起江妍手一瞧,指甲缝里都还有血迹,那语气就恶狠狠起来:“猫爪子还利得很,待会全给我拔掉。”

    江妍被压抑了这么多天,如今和温煦华这样赤身肉搏的对抗,那情绪便如江河决堤一般,倾泻而来。她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双手上,奋力一推,温煦华也大意了,居然被她推了出去,穿着棉拖的脚被地上的衣服给绊了一下,正巧摔在那些碎玻璃上,抬起右手一看,那碎玻璃已经给扎了进去,胳膊上冒出了鲜血。

    江妍没想到这么一推会让温煦华受伤,呆住了,可立马回过神来,套了衣服赶紧往外跑,温煦华起身来追,江妍赤着脚已经“咚咚”从楼梯上下去了。碎玻璃还扎在胳膊上,温煦华也顾不得,夺门而出追了上去。幸亏这屋子够大,她还没跑出去,就被温煦华半拖半抱着给抓了回来。

    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倔脾气,死活要把江妍给拉回卧室去。江妍整个腰身都被他箍住,动弹不得,只剩拳脚相向。别看平时挺柔弱的一主儿,此时力气却挺大,温煦华右手本受了伤,也只能死死抱住,吃下她的拳脚,一个劲的把她往楼上拽。

    江妍发了疯似的蹬他,眼看就要被抱到了二楼,她便伸手去抓栏杆,死也不让他抱进去。因为动了不少的力气,温煦华胳膊上的伤口也没止住血,还在不住的流,淌得不多但动来动去,已染红了T恤半边。

    他拉着江妍一只手往上拽,可江妍死命抓住栏杆,怎么也不松手,这下倒好,成了势均力敌。再看江妍,披头散发,脸上泪痕一道一道,除了自己抓住的那只手,其余三肢都和猴子一样挂在了栏杆上,十足泼妇样,一点温顺的样子都见不着。

    就这么会当口,他就缓过神来,觉得这样的争吵当真像小孩子般没个章法,还是算了,更何况自己右臂的伤口也还是先处理得好,便甩了手说道:“还要怎样个闹法。”

    这话还未说完,只见江妍整个人失了重心,朝后栽去,愣是从二楼的楼梯上滚了下去。她折腾了这么久,本就没剩什么力气,刚才能和温煦华僵持不下,就是借着栏杆和楼梯的斜度,温煦华往上拉,她就蹲着把重心往后倒,眼下温煦华事先未说就直接把手给松了,她来不及反应,重心还在臀部,便一股脑儿栽了下去。

    温煦华见状,吓得脸色苍白,赶紧滚下楼来瞧,江妍趴在楼梯尽头,一动不动,他抱了起来,扶着她脸颊问道:“有伤着哪里没?”

    江妍头重重的撞了一下,脑袋里嗡嗡作响,看着温煦华着急慌张的脸庞,手缓缓朝自己身下摸去,那里好像开了河堤一般,有什么流出来。温煦华顺着看去,只见江妍米黄色T恤的下摆被染了鲜红的颜色,不由倒吸口气,掀开一看,只见大腿间已经殷红一片,留了一地的血。江妍撑着上身看了一下,只觉得肚子里绞痛难忍,揪住温煦华的衣服,哭喊着:“阿煦,阿煦。”

    ☆、轰然倒塌(4)

    果然是流产了。

    听到这个消息,卧在病床上的江妍只觉得异常酸痛。总以为自己蕙质兰心,凡事谨慎,可怎么连自己怀孕都不知情?这些天来,不时有呕吐恶心的感觉,自己全然不当回事,就连医生问她上次的例假何时来的,她居然都记不起来。想到这,她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见着她如此沉默不语,温煦华陪在一旁也黯然神伤。来医院后,他也处理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势,缠了一圈绑带,脖子上也抹了消毒液,还穿着那身带血的衣服,疲倦而狼狈。他本想回去给江妍拿换洗的衣裤来,那些都被血染红了,看得让人触目惊心,但不放心她一个人呆着,只好打了电话给细姨,让她跑一趟。细姨到了医院才知道出了事,见二人神色哀伤,担心之余也不敢细问,只得又跑一趟给温煦华也拿了衣服。

    这日闹到现在也才下午,二人都没吃饭,细姨又给打了饭菜,留下个护工,温煦华便让她先回去了。他把饭菜一一摆好,小声劝着江妍吃点,可江妍呆呆傻傻的,哪里肯吃。温煦华只觉得心力交瘁,自己明明最不想伤害她,却把她伤得最深。

    “妍妍,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是我出轨害你伤心,放开你的手又让你摔了下来。我不想的,我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江妍从没见温煦华哭过,就连上次在美兰山苑抓个正着,也只是红了眼睛而已,如此的痛哭流涕真的是从来没有过。她怔怔看着他,说道:“孩子没了,我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我为什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医生说了,才三周多,很多人这个时候都不知道的。”

    “可我有反应,你知道不?我有反应,每天早上起来我都想吐,我就应该想到。”江妍突然间痛哭起来。人总是这样,明明不想要的,可真的失去了,又后悔莫及。

    温煦华紧紧搂住她,把她置身于自己怀抱中:“妍妍,你不要出什么事就自责,是我的责任,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在外面乱来,你也不会这么担心。”

    江妍只觉得腹部绞痛得厉害,揪得心脏也一样疼,更是放声大哭起来,好像要把这么久来的隐忍哀伤都给哭出来一般。

    细姨从医院出来后,便给宋思阳打了个电话,说温煦华江妍之间出事了。陈启泰在香港参加商会,阿东虽然在家,但年纪太轻也处理不来什么事,亲戚间想来想去也只有他了解些情况。宋思阳听闻,即刻从果岭赶了过来,看到的就是两人抱头痛哭的场景。

    他也实在没料到这两人不吵则已,一吵起来居然会是武斗:一个流产住院,另一个胳膊、脖子上也挂彩。

    见他过来,温煦华擦了擦眼角,哑着嗓子说:“你怎么来了?”

    “细姨打给我的,她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你们这是出什么事了?”

    二人都不说话,宋思阳搬过椅子坐下,瞧着江妍哭得红肿的双眼,说道:“江妍,没事了。他待你再不好,你也要先养好身子,养好了怎么算账都来得及。”

    “谢谢。”

    宋思阳一看对面坐着的表哥,眼神黯然、疲惫不堪,哪还有半点公子哥的样子,便道:“你还呆这里做什么?回家睡觉去,要不隔壁开间病房也行,反正也是特诊中心,不要再在这里讨人厌。”

    “不,我在这里……”

    “人,我会给你看好了,走吧,走吧。”

    温煦华被赶了出去,宋思阳笑眯眯的进来,温和的说:“要不要吃点东西,这些不喜欢吃,我让人再去买。”

    “不用了。”宋思阳平日里待自己还不错,用不着在他面前置气。

    江妍吃了一小碗饭,宋思阳叫护工把东西收了,又洗了水果,放到她跟前:“用温水洗过的,不会太凉,你尝尝。医院门口的水果店买的青枣,刚下的货车,新鲜得很。”

    “谢谢。”

    江妍拿起咬了一口,青枣清脆甘甜得很,她垂了垂眼帘,道:“你应该都知道吧,她回国他们就呆一起了?”

    “没你想的那样,你心放宽些。男人呢有时会做错事,能原谅就原谅,揪着不放,自己也不痛快。他毕竟是你老公,不要推到别人怀里去了。”

    “有人稀罕要,那就给她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好、好,他这样的人不要也就罢了。”宋思阳是谁,哄个小女孩还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江妍吃过药便躺下休息,宋思阳出去买了几份杂志,一进来见她仍睁着眼睛瞧着天花板,空洞无神的模样,心里也不免唏嘘,瞧这陈家少爷造了不少的孽哟。

    “我没事,你不用守着我了。”

    “哪成,我答应阿煦了,你若有点什么事,估计他能把我砍了。”

    “他若真有那么在乎我,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也是,不过大多数人越拥有什么越不珍惜什么,要失去了才会痛心疾首,尤其是我们这样的人,仗着有几个钱,越发不知道自己的模样。”

    “我真傻,明明都和自己说不用和他闹,歇斯底里的争吵有什么意义,可还是要和他这样子开架,闹得连孩子都没了。”

    “江妍,你还年轻,过段时间还能再有孩子……”宋思阳还想再劝,一看江妍的脸色,怕越劝她越伤心,只得打住。

    晚上九点,温煦华又到了病房,看见熟睡中一脸病怏怏的江妍,轻身问宋思阳:“好些没?”

    宋思阳压低声音道:“还能怎样?24岁都不到的小丫头,之前的人生都顺帆顺水,才这么几天的功夫,老公孩子都出事了。她情绪一直都不稳定,睡不着,我让医生给开了两粒安眠药。”

    二人走到外间的小厅里,温煦华把自己窝在沙发里,一脸颓然之色。宋思阳拍了拍他肩膀:“走吧,出去喝两杯,她刚入睡没那么快醒来,我让护工守着就好。”

    二人也没有走远,只在医院附近一家不甚起眼的小馆子点了下酒菜,就着高度的小烧给喝了下去。第一口就呛得不行,宋思阳抿下嘴:“多多少年了,没喝过这种酒了。”确实不是什么好酒,但眼下在温煦华尝来,又有什么分别?

    “江妍不会再原谅我了。”

    “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尽人事听天命吧。”

    温煦华苦笑两声,再给自己倒了酒:“她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你知道我看见那些血时,有多怕?不是担心、也不是慌乱,是怕、是恐惧。就算江妍站在门口堵着我和舒心时,我都没那么怕。我突然就意识到了,如果江妍离开,我要怎么办?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打算,我总是想,是她离不开我,她离了我她怎么过?我总以为,她跟了我,这一辈子再也不需要像别的女人一样,为买房买车、生儿育女、家计用度操碎了心;跟着我,她不就需去尝些所谓的冷暖心酸、受些什么挫折磨难,不需把脑袋削尖了往上爬,也不需把好端端的、天真无暇的自己给逼成一个精明现实的女人,我总以为这些就够了。”

    “可我以为的这些,江妍其实没那么看重,她是个好女孩,从小没受过什么金钱的苦。我记得带她去看车,说给她选一辆进口跑车做生日礼物,可她连车标都记不住;她的衣橱里,别说晚礼服,就连像样的洋装都没几件,她很少逛街,那些奢侈品店压根都不进去;她也没什么眼力界和企图心,连自己公司那几位董事的排名都搞不清楚,汇安也好、旭日也好,她一点都不热衷,连谋个轻松些的职位都不肯。别人都说她看起来执拗,又有股傻劲,其实我知道,她是完全没心思在这些上面,她只对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心,心那么小,有那么点喜欢的事情,就给占得满满了。”

    “她眼里就看得见我,我的杯子摆在茶几哪个位置,离我的手多少公分;报纸喜欢放在左侧还是右侧,什么时间想看哪个版面,她都知道,半夜转个身或者咳嗽一声,她便知道我醒了,早上起来,想穿哪件衬衫,不用说她就给挂了出来。思阳,如果她离开了,我以后再也碰不上这么贴心的人了。”

    宋思阳之所以拉他出来,就是想要让他把这些想法倾诉出来,有时候,人们习惯装深沉,装着装着就真的不识得自己的内心了。自己的这个哥们,近十年来征战商场,练就了一颗精明冷静的心,可那只是外壳,稍一拨开,仍看得见当年那个不羁少年的身影。

    “现在来说后悔,有什么用?我早就提醒过你,要找也要找圈外的人,沈舒心和我们这伙人靠得太近,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

    “我和舒心没有旧情复燃,哪怕刚开始有那么一丝丝的念头,回家后都抛到九霄云外,我只是没学会要怎样才是对一个人忠贞不渝,哪怕是在结婚典礼上说出那些无论生死病痛都不离不弃的真心话,我内心都没意识到自己不该和别的女人上床。这种事一次也是做,十次也是做,我总想着她那么沉闷的人不会知道,即便真发现些什么再收手都来得及。可现在要怎么办,我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她会原谅我的出轨,但不会接受这样的丧子之痛,可我不想离婚,死都不想离婚。”

    温煦华自个把一瓶烧酒都喝了下去,这酒冲得很,后劲也大,喝着喝着他就开始喃喃自语。宋思阳见着,心想估计自己也未必管得住下半身,还是不要结婚的好。

    “阿煦,先分开些日子吧,再这样下去,会把你自己和江妍都给逼疯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暂停几日,探亲去了。

    ☆、轰然倒塌(5)

    江妍这一觉睡得踏实,醒来是只见温煦华蜷在沙发上躺着,形容枯朽。她昨晚睡觉时关了手机,今早开机便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全是自个爸妈打来的。

    “妈,怎么了?手机昨晚没电了。”

    “急死我了,倒没什么事,就是你好久没打电话回家问问。怎么你关机,煦华也关机呢,一个两个的,都打不通,把我们给急的。”

    “哦,没什么事。他昨晚睡得早,就给关机了。”

    “你爸爸说,今年清明回不回家给你奶奶做清明?你们春节也没回来一趟。”

    “再说吧,我们都有点忙,有时间再回去。”

    再聊了几句,江妍就把电话给挂了,只字未提这些天发来生的事。虽然家境只是小康,但她打小就养得金贵,要是爸妈知道了,肯定会立马飞来S市帮着她吵架帮着她闹,说不准江琳也会来,两夫妻间的事,掺和进来这么多人,只能愈闹愈乱。等事情有了结局不会有什么更改,再告知他们就好。尽管这对父母来说有可能失公允,但江妍此刻确实已无多余的心思顾及他们。

    温煦华也醒了过来,轻轻揉着太阳穴,一看就知道昨晚酗酒过量,江妍本想说让他去倒杯茶喝,可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此时此刻这些关心显得多余。

    “爸妈打电话了?”

    “嗯。”

    “你没告诉他们?”

    “没什么非要说的,我自己会解决。”

    周一宋思阳上班,直接先上楼去的人事部和财务部替江妍告假。秦茜茜问起,他也没多说,只说没太注意,孩子没了。秦茜茜吃惊不已:“挺可惜的,还在住院吗?下午我代表公司去探望探望,出了这种事,不知道得多伤心。”

    她大概也猜到出了什么事,只是没想到会闹到这个地步,害得江妍流产。

    回了办公间后,拿起笔转了两圈,直接拨了个电话出去。

    “舒心,我是黛西。”

    “什么事?”

    “周末的品酒会你也没参加,tony知道你是各中高手,亲自挑选了几瓶年份蛮好的红酒,让我带回来给你。”

    “多谢了。”

    “我放在公司,要不你什么时候有空,顺道取一下吧。”

    “好的。我上午在中盛有个会,开完就过来找你。”

    沈舒心中午来的,一张脸耷拉着,也没什么气色。

    “怎么啦?身子不舒服。”

    “不是,最近有点累。”

    秦茜茜起身把门给掩了起来,“舒心,有件事你知道吗?”

    沈舒心一脸疑惑,又有点不耐烦:“怎么啦?”

    “江妍今天没来上班?”

    “那关我什么事。”

    “她流产了。”

    沈舒心这才转过头望着她,一脸的不相信。开会前碰见宋思阳说会后抽个时间,有事要和她聊聊,她本打算在沈舒心这里拿了红酒就去,现在想来聊的事情多半和这个有关。

    “怎么流产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是不是和你与阿煦的事情有关?”

    沈舒心沉默不语,自前几天在美兰山苑被江妍当场捉住后,温煦华再也没给她来过电话,她打过去不是关机就是通话中,不免觉得内心凄凉。

    “我打算下午过去看看,作为人事部,也是应该的。”

    “替我道声对不起吧。”

    “嗯?”

    “难道不应该?我没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坏,夺人老公还要害死她孩子的。”

    秦茜茜见她一脸的哀伤样子,突然想起曾看过的一本书,上面写真正厉害的女人“爱要深、心要狠”,历代以来深宫女子都是如此,只有这样豁得出去才能抓得住幸福,看来沈舒心的修炼还不到境界,既然做着夺人所爱的事情,又何苦让自己内心挣扎不休?估计也正是因为这份多余的矛盾与痛苦,到了今日,她都还占不到上风。

    “那也好。”

    宋思阳约着沈舒心在附近吃饭,点了菜还未上,他就开门见山:“我找你,自然是为了阿煦的事。”

    “他怎么不亲自和我来说?怎么,做的时候是自己上场,出了事只会躲起来让朋友来处理?”沈舒心只觉得心被一刀刀割着,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堪,点了根烟抽起来。

    “他现在陪着江妍,抽不出空。等事情都结束了,他会亲自来给你道歉。”

    “结束?他想要什么样的结束?”

    “了结你俩的这段关系,同时,你要离开旭日。”

    “原来是过河拆桥,难道他就是在利用我挣钱而已?”

    “你若这样想,我也没办法。这是他给的本票,上一年旭日利润的50%都归了你。这里还有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他已经签了字。世方当年在港交所上市时,他是购了些原始股,06年又增持了一部分,如今都转给你,相信对你也是有益处的。还有就是你父亲和舅舅合开的晨星电商,他有19%的股权,也转给你了。你也知道,晨星目前在申请创业板上市,一旦获批,回报自然也不会差的。”

    沈舒心笑出声来,世方科技的股份还是在与她交往时购入的,早就解禁了,没想到他一直没出售,这些年来配股送股,早已不再是原来的数目。温煦华大概再也不想和自己有什么牵连,才会把这些和她有关联的公司股份全都给了她。可这数目也不是一般的大,看来坊间流传的没错,陈家家底是超乎寻常的厚重,只是不知道温煦华掏出这么大笔钱出来还风流债,陈父会不会有意见。

    “条件已经很不错了,你看看。”宋思阳耸耸肩,把协议递了过来。

    “是啊。”沈舒心用一副颇自嘲的语气,“阿煦还是蛮看得起我的。我妈耗费了近三十年的心血,世方才从一个程序小作坊发展到今天,可她离婚时,和我爸撕破脸皮的去争去抢,才从他的牙口里撬出15个亿。我付出的不足我妈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却拿了近3个亿,我有说什么好说的?”

    下午一上班,秦茜茜便驱车到了医院,看见温煦华枯槁的脸色和受伤的手臂,自然震惊不已。不管自己知不知情,面上总是要问一句:“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

    “秦经理怎么来了?”有人来探望自己,江妍少不了得寒暄两句。

    “应该来的,员工出了什么状况,公司理所当然要关心啊,而且作为朋友也应该来的,你要好好休息,不要太伤心了。”

    “谢谢了。”

    “吃苹果吗?我削一个给你。”

    温煦华见有人坐在跟前,便出去抽了根烟。江妍见他走开,便觉得是个机会,朝秦茜茜说了出来。

    “我前段时间还看到不少二三线机构要招财务,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怎么,你要去机构?”

    “也是个锻炼机会,不过还不知道做财务经理够不够格。”

    “别人都吵着要调到总部来,你倒好,放着总部预算的职位不要,还要下去,是不是和阿煦吵架了?”

    “没有。秦经理帮我留意下,有空缺的话我也竞个岗。”

    “倒是有,南宁、郴州、宁波好几个机构的都还没合适的,不过,离S市都挺远的。”

    “没关系,我出院就交申请。帮我个忙,不要和阿煦说起。”

    次日江妍一早醒来,便问护士是否能办出院手续,温煦华在一旁开口:“你在这里多住几日,调养好再说,公司里请假就好了。”

    “不需要了,别人做个人流,手术一完就走,哪需要住什么院。”

    “那你在家歇着,小产也是有假期的。”

    “知道了。”

    温煦华眉间蹙起,没再阻止,只帮着收拾东西,道:“先去吃早餐。”

    出院手续在二楼办理,江妍乘电梯往下,看着旁边近一米八的男子耸拉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平日里那些意气风发也好,东窗事发后咄咄逼人的气势也罢,此刻都荡然无存,心里也觉得哀伤得很。

    江妍没有在家休息,固执的要去上班。一到公司,立马向人事部和财务部递上申请,要求去南宁的分公司。她心里有数,别的事或许不行,但这件事秦茜茜一定会帮忙,把她给调出S市。要走就走得远远的,才能远离这些伤害与难堪。

    不到一个星期,人事调令就下来了,却不是她之前申请的南宁分公司,而是S市周边的一个小城H市,打电话去问,说是南宁那边是二线机构,马上就有大项目上马,江妍目前的能力可能不够,而H市是三线机构,还是先去那里历练历练。

    江妍也不知这里是否有人做了什么手脚,但能去那里也不错,就算是离得近,那也是离开S市了。江妍做总部预算时,曾了解过31家分公司的盈利排名。排第一级的机构都是些一线大城市,自然是集团主力部队,最低的盈利一年也是上9位数的,像S分这种自07年开始便是在10位数以上;二线机构与第一阶梯差距便悬殊得多,但也有不少好的也能挣上近亿利润,开始像亿元俱乐部迈进,卖楼盘少一点的,也在千万以上;三线机构呢,不少都是这两年才上的项目,有些还没开卖,自然是亏损,不过像H分这种挨着S市,打着“一小时生活圈”的广告语,盈利稍有可观。

    H市里公司只有二三个楼盘在卖,政府管控加剧,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临近大城市的卫星小城区。房市大涨时,它们比谁都涨得快,房市跌时,它们比谁都跌得快,甚至于S市的房价还在僵持中缓慢上升,它们就已经熬不住,给摔了下来。不少S市的白领去那里看楼,回来个个都惊呼“太便宜了,跟卖白菜似的。”但惊呼的人多,买得还是少,这里距离S市是否一个小时的车程,你要真开过才知道,S市市内堵得一塌糊涂,前往东部的快速路到了节假日,也是常年堵着。

    江妍把这边工作收拾了一下,便去H市走马上任,临行前请龚敏吃饭,讨教些做机构经理的心得。她打算这个周末就搬过去,因是外派人员,公司给安排了住宿。说得也是,房地产公司,什么都可能缺,唯独不可能缺房子。

    见她在收拾东西时,温煦华出人意料的没有阻止,只靠着门框看着。自从医院回来后,他消停了好多,班也去上了,也不和以前一样在她跟前晃来晃去,汕着脸讨话说。如今没人做饭,他便吃完才回,到家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偶尔出来倒茶时,隔好远就闻得见他身上呛人的烟草味。他本有慢性咽炎,这般抽烟下去就不住咳嗽。书房的门关得严实,电视机的声音开得也不小,可江妍就是听得见,不免心烦意乱。

    “我要走了。”上午十点钟,她已经收拾妥当,只等着车子来接。

    “我送你。”温煦华缓缓说道,转身打算回自个房间换衣服。

    “不用了。”

    他怔了一怔,掏出兜里的手机:“好,我叫思阳送你。”

    “也不用,龚敏他来接我。”

    温煦华苦笑,什么话也没说,只静静侯在一旁。只等了几分钟,江妍手机响起,聊了两句,她拉起行李箱便往楼下走。温煦华拎了过来,陪着她走到楼下,她一贯的要早几分钟,龚敏车还没到。

    正翘首期盼时,前方拐进来一辆车子,太阳底下看得眼花,原以为就是龚敏,近了才知道是宋思阳的车子。

    “我不是说不麻烦他送了,怎么还让他过来了?”

    “我没打电话,他自己过来的。”

    宋思阳挨着路边停好车,下来一见这情景便知怎么回事。他摁下车钥匙,走了过来:“这怎么了,就要走?”

    “嗯。”

    “那我送你,行李都在这,都上车吧。”

    “龚敏说他今日有空,载我过去。”

    他看了温煦华一眼后,便站在一边不再说话,温煦华倒开了口:“你来有事吗?”一听这声音,全哑了,这烟抽得也太多了点。

    没等多长时间,龚敏便来了,一下车就说:“让久等了,刚才那个红绿灯太长,愣是给等了三个才过。”

    “没事,才下来。”

    行李都放好了,她正要走两步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手被拉住了,头还没回就听见他说:“非走不可吗?”

    她心中一酸,头都不敢回,怕自己看见那份乞求的眼神,便再也硬不下这份心肠。只把手给挣脱了,道了声“是”,然后上车,绝尘而去。

    不管温煦华心中如何明了,看着江妍走得这么干脆,只觉得眼前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再也顾不了什么尊严脸面,只蹲下来捂着脸无声的哭泣着。宋思阳何曾见过自己的兄弟为了一个女人落魄到如此境地,也大发感慨,语气哽咽,把他扶了起来:“振作点,哥们,有什么大不了的。错了就错了,她爱原谅不原谅,爱走不走,你若舍不得,再追回来就是了。”

    ☆、艰难抉择(1)

    H分的财务部都不像是个部门,除了楼盘常驻的财务文员外,便只有她、一个会计和一个出纳。工作也相对清闲,账务轻松得很,唯一有的压力便是应付总部定时或临时交代下来的任务。会计出纳都是本地人,学历也不高,之前这里没有财务分析员,也无经理,所有的事都由她二人兼着,各式各样、名目繁多的数据、表格,口径不一,愣是把他们绕得头晕眼乱。江妍在总部也曾了解过,H分所上交的各类报表数据,账务的还好,只要和销售、分析、预算挂点边,几乎就是一片乱象。这会她来,那二人便谢天谢地,急急忙忙甩下这摊担子。

    在这里工作不到几天,她便有些明了为什么不少总部的人甘愿放弃那么好的工作平台以及升迁机会,而要回到这些二三线小城市,原因不外乎生活过得惬意多了。这里每天的工作量以她的效率,半天就能搞定,更何况不少基层的事务可以交由别人去做,住所就在附近,每日走不到五分钟就到,生活一下子便多出了许多时间。

    H分由于人少,并没有租用写字楼,而是把办公室安在自家开发的一栋楼盘,在中心会所的二楼。这里临湖而立,绿荫苍翠,加之住户又少,便更显得安静悠远,遗世独立。每日上班,江妍必定先开窗,看着湖面微风清徐。外间阳光其实挺辣的,只不过呆在屋子里,便觉得屋外的明媚也是种再好不过的风景。

    出纳张静是个还没20岁的女孩,她一来H分,就“江姐江姐”的叫。江妍总觉得这称呼里带着股视死如归的气概,听着别扭,便让她改口,叫江妍姐、妍姐都好。小张静也听说了她的身份,共处了几日,见人也和蔼不过,在办公间便问了出来:“妍姐,你家公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啊。”

    没错,年前的股东会议上,陆仁武彻底被踢出了董事局,大家一致推举陈启泰当选了中盛的董事长。

    “哦,有什么事吗?”

    “那你岂不是中盛的少奶奶,还出来上班做什么?”她是个本地女孩,小学到职高都是在H市上的,观念自然也本地得很:女孩子就要靠着夫家,一旦嫁了人就不要出来工作了,生小孩、做家务事,打打牌,男人挣钱养家天经地义的。她如今有了谈婚论嫁的男朋友,只是还不到结婚年龄。这几日功夫,她每天都说起,江妍自然便知道她的心思。

    “算是打发时间,不然在家里呆着,做些什么好?”

    “那你怎么不在总部上班,到这里来了?”小张是觉得怪异,老公家里那么有钱,她还不在跟前伺候着。

    在一旁的叶姐也搭上了话:“还是有份工好,不然哪天他外面有了人回来闹离婚,连个工作都没有,找也不好找的,养不活自己,到时可怎么办?”

    小张事情做完了,便修起指甲来,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他要敢在外面养女人,还回来和我闹离婚,那我不扒得他皮都没有。而且,我才不管他外面有没有人,这么较真做什么。只要他能养着我,好吃好喝的就行。”

    江妍身边还没有过这么大年纪的妹妹,听了还颇吃惊,年纪不小,心思倒世故得狠。自己19、20岁的时候可还在欣慕经济学院最年轻有为的林教授,西装笔挺的俊俏模样,授课时斯文中带点幽默,小组讨论问题时点评言简意赅,别提是多少女学生的梦中情人了。

    叶姐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小张,你还是小,才不懂。又不是过去了,哪里还找得到心甘情愿养你一辈子的男人。外面狐狸精有的是,比你嗲的有,比你荡的有,还会眼泪汪汪的说我不想破坏你的家庭,他能不心疼?可当你生了孩子,又成天做着家务,身材变了形,你还指望他给你钱花?再说离婚你能扒得了他的皮?那些钱他早就转走了,自身光棍一个,去打听打听,如今离婚的女人有几个是捞到铜板的了,判了有什么用,人家不给就不给。”

    “所以,那些一心只想着自己老公的女人都是傻子。有点钱省着做什么,该美容就去美容,该买衣服就买衣服,省来算去的,把自己给熬成黄脸婆,倒好了让他拿着这钱去外面搞女人。”小张年纪小,可言语中不无讽刺。

    叶姐听了讪讪的,江妍看在眼里,心叹道哪家没点破事,替她说了一句:“其实女人花点钱也没什么,可说到底,只有太自私才会乱花钱。又不是谁都是有钱人,挣钱不容易,那些女人不是傻,只是深爱着自己老公,才会心疼他赚回来的每分钱。”

    “是,是。”叶姐应了两声,跑出去打开水。小张压低了声音,捂着嘴巴朝江妍说道:“叶姐老公就是在外面包了个二奶。”江妍“嘘”了一声,怕叶姐马上回来,示意她莫说了。

    她刚好收到邮件,人事部已经核发了这个季度H分的在岗人数,便交代小张去银行取钱,二季度的福利卡要发了。H分规模小,肯定不配备单独的人事部门,离S市又近,便由总部人事部直接负责,一些零散的琐事自然是财务部代办了。

    待小张拿了支票下去,叶姐凑过来说道:“别看人家年纪小,厉害得很,她这个男朋友是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

    “哦?”江妍此前知道小张男朋友家里开了个五金厂,算是有点小钱。

    “不知怎样的,和人家上床了,便说自己怀孕了,那边订婚也只能退了。交往没几天,她便说在电梯里出事了,她在里头摔了一跤,孩子没了。”

    “那男的没怀疑?”

    “是个人都怀疑。但能怎么样,一问她就发飙,说自己流产了,居然还这样作践她,她家里人也跟着要死要活的闹,能怎么办?”

    江妍无言以对,怎么也和工作似的,谁闹得起哄就在意谁,这年头还是自私猖狂的人活得比较滋润。

    这日下班后,她看着阳光不错,便打算在湖边的椅子上坐坐。说实在,她原以为自己要经历番苦痛才能平静下来,没想来到之后,情绪上却并未过多的起伏,那些刚发生不久的事好似陈年往事般被装进了坛子密封起来。

    只是她发呆的时间越发得长,也不管周围是吵闹的还是安静的,随便在哪里一坐,便是一两个钟。每个人都有一套自我保护系统,遭遇到伤害,潜意识里就会调动所有的细胞来维护着自己。有人受得住疼,便使用刮骨疗法,鲜血淋漓也好、痛不欲生也好,他一股脑儿把那些歇斯底里以及那个人从心口里全给挖出来,用药得猛,但好得也快;可江妍没有勇气用这种伤筋错骨的疗法。她遇上什么,心底首先会长出密密麻麻的栅栏,护着这颗心脏免受撞裂之痛,然后便开始逃跑,逃到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可栅栏那么多,守得那么密,她就依然无法给自己动心内手术,只得把那些绝望与哀伤通通埋下来,留待时间的土壤去一点点腐蚀,今日一点,明日一点,痛的话就再少点量。

    这天也是如此,湖边发着呆,夜幕就降临了。她在附近的小店吃了点东西,便打算回去,回家也无事可做,但每个人都总要回家的吧。她还没到公寓楼下,就远远的看到一个身影,银灰色的笔挺西装,拎着个塑料袋,看了看腕表,又回头望望,继续候在那里。

    多久没见?一回想,也不过十天功夫。他也打过电话,可二人间如今说些什么好,说来说去也只是些“吃饭了没?”“注意身体”这样的客套说辞。

    她走得又缓又沉重,心想,他还来做什么?出了这样的事,自己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恨他,那些遭人背叛的哀伤绝望,不刻意去想,便觉得未曾发生过,究竟是爱得太深还是爱得不够深?她也是茫然。

    “妍妍。”温煦华开口唤了她一声。她走到跟前,发现他容貌气色不错,眼神沉静,头发也打理得挺有精神,和出事以前没无二致。她那日走时在后视镜里见他突然垮下的模样,心里大为震惊,当时就想拉开车门冲出去。现在看见他恢复如常,心里却是苦涩。她所了解的温煦华,自信果敢,风雨来临面不改色,果然没有什么事情担当不起。她又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书,她确实看过不少书,其中一本有说过,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下次还会找这种人,是啊,自己好像一直都欣赏这种强势的男人。

    “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怎么下班这么晚?”

    “出去走走。有事吗?”

    “去了趟清水店,带些你平常爱吃的。”

    清水店是之前二人常去的一家日式料理店,口味甚好,价钱也公道。只是它位于S市的西郊,从市里出发,到那边买到吃食,再一路往东开到H市,少说也出100公里了,确实不少路。

    “麻烦了,不过,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温煦华微微一笑,只递过来说:“那就当宵夜好了。”外卖既然送到,人也看见了,一切安好,他便转身离开。他对江妍的冷淡心中有数,自然不盼着会有笑脸相迎,更不期望一日的功夫就能打破这冰霜之境,倒让江妍有些意外,她还在想着要费心功夫才能打发掉他的胡搅蛮缠,不料他却干净利落的给了她个背影。

    ☆、艰难抉择(2)

    因税务上的事宜,江妍和叶姐一起去了趟地税局,中午便在外用的餐。她初到H分,遇上不太明白的事,也总是会先问叶姐几句再定夺。叶姐三十来岁的年纪,性子和蔼,人也热心,不仅工作是事无巨细的交代,生活上也是。周围哪里有超市、菜市场,吃饭购物该去哪里,平日里休闲度假又去哪里,逮着时间就说给江妍听。江妍这边也没什么朋友,与她呆在一处的时间便比别人要多得多。

    “我昨日看到的那位,就是你家老公了吧,长得真是帅气。”

    “哪里。”

    “我家那位以前也蛮好看的,不过,男人你也知道,到了中年,头发一秃,再来个啤酒肚,再好看的也都挫了。”

    “说得也是。”

    “那个,你们之间有矛盾啊?”叶姐说上几句就问了出来,公司里就属自己和江妍最为亲近,眼看着人家有心事,自己不关心关心怎么也说不过去。

    江妍听到却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说了句“还好”,这种问题在S市还真没人问过。在那里每个人都守着自己那点小心思,旁人的事听听八卦就行,直接去探问的少之又少,甚至于同事几年,连人家结没结婚、有无对象都搞不清楚。可H市是小地方啊,地方小就没什么隐私,有什么事谁也不喜欢在心里头憋着,说出来不仅发泄了,还能给点意见,何乐不为?

    “都看得出来,新婚夫妻的没个别扭,你能调来H市?”叶姐给江妍添了菜,又说了句:“我昨日加班,看到他在楼下同你讲话,你都不太理他的。”

    叶姐纯粹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夫妻间吵架拌嘴的事多得不得了,可不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那些和不了,不是因为钱,就是因为小三。”

    “像我家的就是。刚毕业那会穷光蛋一个,成天为了钱吵,可后来有钱了,也买楼置业了,他倒在外面养了个女人,你说气不气。我呀,成天吵,吵了二三年,忽然也就想明白了,他们欢天酒地的,我又何苦气着自己?婚我是不离的,置的那些家业都在他名下,离了我反而什么都没有。我就不离,何苦是我想起那个狐狸精就睡不着觉,应该反过来啊,是她想起我半夜都会醒来恨得牙痒痒,是不?再说,我家男人又不是李嘉诚,哪有人会不要名分的跟他一辈子,跟了几年吃喝拉撒的,总是要走的,他再折腾几年也会明白,只有这个家他总是要回来的。”

    江妍吐了口气:“合着,你就给他养老?”

    “婚姻也好,金钱也罢,我总要占一头,是吧。年纪轻时还有些傲气,可这两年也想透了,傲气什么的能当饭吃?我过两年就四十,再婚能找到什么好货色?也不就是找个能养老的。他若肯把家产都给我,我立马就离婚,这颗心都被他们给折腾凉了,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这样的人事,江妍在这边看得不少,原以为感情世界应该黑白分明,实际上在多数人的心里,径界早已模凌两可,中央地带漫起大片的浓浓灰雾,让人看不清楚也想不透。

    “你老公若回来,你原谅他吗?”

    叶姐笑笑:“没有什么非要原谅的,日子能过就好,千万不能把自己往死里逼了”。

    江妍听着默不作声,事情刚发生时,她要离婚的意念比什么都强,恨不得马上逃离那个人身边。可日子一天天过,情绪一日日冷却下来,便无法把意念化为行动。

    二十来岁的人生,她比谁都过得认真,学习、工作、恋爱、约会从不迟到早退。高中时,江琳怂恿她去KTV,说什么她也不去,认为自己应该潜心学习,远离是非;大学时大家戏谑没有补考的大学生涯是不完整的,她默不作声,只是心里把80分视为自己的及格分,她知道自己只是嘴上不承认,内心里其实心高气傲到了极点。如今要发生离婚这样的“人生残缺”,自己要如何才能咽得下这口气?

    更何况,她开始担忧着自己以后的人生,离婚之后的岁月几乎如同乌云逼近,再也透不出光明,连想都不敢想,自己该怎么办?不少人都打电话来,明着劝暗着说,无非都是希望她鸣金息鼓罢了这场战争,回去得好,就连自己的公公也在前天上午来了趟H分。

    “出这种事情我也很遗憾,你们两个怎么都是些擅自做主的人。”

    “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原谅的,当然,也没有什么是非要坚守的。”

    是啊,没有人会站在自己这边,倒不是说不关心自己,而是伤痛对于他们来讲毕竟隔着一层肌肤,没有那么痛彻心扉。并且,不少人都认为她早已知晓温沈二人关系,如今这样大动干戈,发大奶威,是要整治谁哟。

    也许,即便自己的父母知道了,为她难过,跑来大吵一架冷静后,也是不会站在她这边。大家都是实实在在的人,你心里的苦痛哀伤算得了什么,没吃过钱财的亏所以才不知道它的重要性,江妍闭上眼都能想象出妈妈会这样和自己说:“离了婚,要不要辞职?你能分得多少家产,心中有数没?要闹法庭还是上媒体啊,你擅长哪样?你还年轻,日子长得很,这离了婚的要怎么过?你还以为陈家这样的家世,打着灯笼就能找得到。爱不爱的,你书念傻了吧。你去大街上问,如果可以重新选择,100%的女人都不会选择现在的丈夫,哪有不后悔的婚姻,哪有不将就的人生。没女人会一辈子坐在自行车上笑,也没女人会一辈子在宝马车里哭泣。”

    白日还好,夜晚是最难熬的,无数的片段、念头、情绪在脑海心间打着转,又找不着人诉说,只能翻来覆去的辗转。她心气高,同学朋友间自己嫁得最好,不出一年,出了这样的变故,告诉一个人,和告诉十个人有什么区别,说给人家做笑话听吗?尤其是看到于瑶不停更新说说“天啊,参加了XX学术会,明日还要双飞,不许这么压榨人啊”,瑞希则在微博上不停的晒婚后蜜月照,她心里就更是掐灭了想找她二人聊聊的那点星火。

    倒是宋思阳,借着来H市公干的名目,来找她吃过好几次饭,俨然一副妇女之友的模样。H分太小,连个营销总监都没有,本来它这边的楼盘也是S市人买得多,从客户群来看,S分兼着营销工作也就够了。

    江妍也不知他是否受了温煦华的托付,不然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时间大把的金贵,怎肯耗在一个怨妇身上,陪着她诉苦念委屈的。虽然不知细节,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几乎都清楚得很,江妍在他面前用不着掩饰什么。再者,他是个男人,既不会火上浇油,也不会义愤填膺,男人的思路注定了他即便是倾听,也会循着解决问题而非发泄情绪的方向走。说实在,江妍此前和宋思阳并不熟稔,到这时才觉得是个不错的朋友。

    “你说走就走,若不是我在人事部那里拦了一下,估计你现在要在千八百里外了。”

    “是你啊,我还以为是他了。”

    “谁会想到你刚出院就要走的,人事部这事也办得快,阿煦那个时候恨不得拿土把自己给埋了,我好歹也要帮他一下的啦。”

    江妍苦笑,说道:“南宁也好,H分也好,也没什么区别,我们之间的事让你多费心了。”

    “我同他,是一起长大的,他大我三岁,从来我都是他的跟班,如今还能好一点。其实,家里也不是一开始就有钱的,小学快念完的时候,才觉得爸妈财大气粗起来。念中学那几年,我们几个跟在阿煦后面,没少干过混账事,直到有次偷偷把他替了出来,去开快车,在盘山路上把车撞了个粉碎,人也进了医院,全体被大舅关禁闭。我妈在外头哭的都茬了气,就快和大舅掐架了,这之后我们才安分点。”

    “这事我知道,当时还想,不是都在家里严加管教着,怎么还会疏忽让他跑了出去,原来是有一伙同谋。”

    宋思阳耸着肩笑了两声,盯着江妍看了几秒,让她觉得不自在,自小的环境里养得自负,看人都是这幅模样。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像我们这些富二代,同普通人有什么分别?为什么大家总是喜欢贴标签,看到你,我终于想明白了。我们呢,大抵早熟,而你呢,是懂事。”

    这总结得,言简意赅。宋思阳似乎发觉自己为这些让人难以置信的婚外情找到了最好的注解,温沈二人是长大了,很早就长大了,可就是不懂事,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这样的家庭,大人不是忙着挣钱就是忙着打婚战,谁教他们懂事啊。

    “你不要只说两句话就成了哑巴,我不是来为阿煦求情的,你不用防着我。”

    “你说我懂事,那如今,离婚是懂事,还是一切不提才是懂事?”

    江妍的心早已起了动摇,不得不说,温煦华的所作所为起了好大的作用。这世间的男人大抵会狡辩,但被江妍识破之后温煦华倒没再为自己开脱几句。他知道,一个成熟冷静的男人也应该知道,这样的时刻解决问题比忏悔、推脱来得迫切。讲到底,三角婚姻中,作为妻子的江妍,最担心的就是他的左右摇摆。他决定做得非常迅速,彻彻底底让江妍知道,我一丝一毫要拆伙的意思都没有。他的作风虽然强势甚至无理,但过上些日子来想,这种压倒性的对她的固守,让她多少有点宽慰。

    更可况的是,人是担不得记挂的。这段日子温煦华下班后都驱车前来,风雨无阻,无非也是送些她尚未带走的日用品或食物,那颗将死的心便半死不活的吊着,“树挪死、人挪活”,自己不能在自己的执念中给吊死,那就如别人一样看着呆着,不想做打算,看他的表现再说。

    傍晚下班时,温煦华已经到了湖边坐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鱼食,一点点撒在水里,那些锦鲤尽数围过来挤在一处。

    “你每天都来来去去的,不累吗?”江妍蹲在湖边,看着不住游来抢食的锦鲤问他。到了晚高峰的点,市里堵成什么样,想想都知道。每日来回两百多公里,回到住所经常是深夜11点,你若不累,我看着都累了。

    “还好。”温煦华微微笑道,把手里那点鱼食都散了出去,拍拍手从旁边凳子拿起一个纸袋递给江妍。

    江妍一看便知是自己常用的薰衣草精油,有些人闻不得这个味道,觉得头晕,她却是爱极了,深夜在香薰中点上几滴,不说能即刻沉湎入睡,也是能稍缓疲燥之感。

    “你怎么知道我用这个?”不少打着普罗旺斯旗号的薰衣草精油质地并不纯粹,味道过于浓郁纷杂,江妍也是费了好久的功夫,听人介绍才找到这个品牌。

    “翻出你以往用过的,照着名称去找的。”

    “多谢了。你不用这样日日来看我。”

    “不说过了,看着你精神好一些,我才放心,你若不让我来,觉都睡不安稳。”

    此时虽已是黄昏,但天空中交织着金橙色的晚霞,微风吹来也荡漾着无限春意,依然如午后般明媚温暖。湖边的垂柳不少,柳枝随风摆动,江妍整个身影便在或明或暗中的影子中摇曳,温煦华瞧了好一会儿,才说:“自己去吃点东西吧。今日不能陪你吃饭了,有个饭局得赶回去。”

    江妍抬头对着他说:“你还是不要来了,公司事情也多。南湾村的旧改,原定的动工日期都过了,可还有不少村民未搬迁呢。”

    “这也用不着你担心。再说,我不来这里,整日呆在办公室,也未必能解决什么问题,这一趟过来,算是散心好了。沿着海边一路驶来,天空都湛蓝得很,现在除了出国,哪里还寻得到这样的好天气。”

    “那些钉子户,可不是容易松口的。”

    “知道。若真是不愿拆迁的,当初又为何不在政府请愿书上签字?都是些贪得无厌的家伙,料想在这动工拆迁的口子上,公司和他们耗不起。”早在5、6年前政府就已经放了风声,大家都知道这里迟早要被旧改。当时也有人不愿意,在市委门前请愿示威的,声势也不大,温煦华让人调出相关资料一查,倒讽刺得很,那些去请愿示威的家伙都早早签了拆迁补偿协议,如今这拒不搬迁的十来户,却是没有一人当初敢在白纸黑字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再坐下来和他们谈判,每户的条件几乎都抱着蛇吞大象的傲慢,让人觉得龃龉。

    旧改补偿条件其实已经很优渥,这两年开发商出的价码已经抬得很高,早就让这些旧改村凭借房屋拆迁就出了为数不少的亿万富翁。这样的人做钉子户,江妍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一生大概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无所事事,靠着改革开放的政策红利,90年代跃居成为万元户,00年代成为百万元户,10年后又成为千万元户、亿元户。

    关于钉子户这样的话题,江妍觉得,倘若这里是你家的祖业,或者关乎一家的生计用度,又或者补偿过低的,像《蜗居》里的那位老奶奶,钉在那里,死在那里,可怜之余也让人生出些敬佩。可这些人哪个是缺钱的,房屋是违建的不说,此次拆迁都已经按照违建后的面积进行补偿。不少人一栋楼七八百平米,要么按照1:0.85的比例全数换成新楼,要么按照1:1比例以每平一万三四全数折现,也有一部分房屋一部分现金的,此外居住在外的租金补偿也都不少得很,这样的补偿标准,放在全国也属

    首例。

    可这些人为什么还不搬?江妍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热衷,财务部派了专人去拆迁协调组,她便打了电话过去问。理由倒不多,无非是嫌一万三四的单价少了,说在S市能买到什么房子,可是个人都知道,你的房子只是农民房,你不能按商品房的单价算啊,你若觉得低了,那就房换房好了;其次若是把整个S市的小产权房都括了进来,平均房价估计都过不了万元;再说补偿标准可不是中盛自己定的,当初政府进场协调时,这个价格征求过大家意见,又不是藏着掖着的什么听证会,村民人人有份参与,若有意见当初为什么不提,难为不过政府就难为开发商?

    另外一些人的理由更让江妍觉得啼笑皆非,这世间痴心妄想的人也太多了去。一户村民400多平米的房子拆迁,要1:1的补偿不说,还想要捆绑南湾村公司的股份,听说那位孙林海董事长如今见着这个人就绕着路走。江妍听着,恨不得自己亲自去和那位村民说一声:即便你一分补偿不要,公司的股份也不是能随便给你的啊!那是村民的合作单位,除非股东大会同意你无偿占有,否则谁也不敢答应你这等无理要求的呀。

    “想好对策了没?数十亿的贷款搁在银行,光是利息就已经不少了。”

    “嗯,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关心?”温煦华蹲下来看着她,那眼睛黑白分明,看不出一丝的焦躁与不耐。

    “我也是中盛的员工,自然盼着它好。”江妍低头答道。

    “放心,这事不会在我手上出乱子的。”温煦华抚着她头发,若有若无的发香飘过来,还是自己喜欢的那个味道。他凑过去,江妍仍低着头垂着眼,只是卷翘的睫毛轻轻颤着,于是便凑得更近,极快的在她眉间眼帘落下轻轻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一下,本书男女主正常,不会因为痛不欲生而自杀,也没有跑到马路上出车祸,更没有失忆,得绝症。大家请放心。

    原以为20万字可以搞定,看来远超了。

    ☆、艰难抉择(3)

    沈舒心正与秦茜茜在一处会所做SPA,看见来电的是宋思阳,想也不想就把电话给挂断了。她与秦茜茜之间本有嫌隙在,平常朋友间聚会遇上也只是点个头而已,断不会单独见面。可不知怎的,这段时间以来二人都好似心中有鬼,居然约在了一块。

    “江妍给调走了,你知道吗?”

    “哦,哪里?”沈舒心还真不知情,宋思阳受了温煦华的委托,让她签那份协议,她说还要想想,随后收拾点东西便飞去了法国,说先去度个假,这些事情等回来再说。

    “H分。”

    “也不远,调那里去做什么?”

    “也不知她和阿煦闹到什么地步了。我一去医院看她,直嚷着要我给她换部门,我也没法子,挑个最近的便让她去了。”

    “去了多久?”

    “二十来天了,也不知会不会离婚,别瞧江妍这种没什么家世的,正因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自尊心强得一塌糊涂,真要做什么事,比我们都决绝。不过说实在,她要离婚,可落不到什么好,财产都还在陈叔名下呢。”秦茜茜叹口气,又道:“老实说,之前我做过一些错事,让你同阿煦间有误会,我一直都内疚得很,总想做些什么补偿,如今这样,也是我不想的。”

    沈舒心听在耳里,默不作声,次日便悄悄去了H市,打算会一会江妍。

    江妍没想到上班时间也能碰上这个添堵的人,可人家客客气气的说要谈谈,她也只能面若自然的说“好的”,便在楼下会所坐下,点了壶绿茶。

    “我刚从法国回来,听说你孩子的事,也真过意不去,所以过来看看你。”

    有这样过来看人的吗?江妍心想,你不出现我才过得好,嘴角连个笑都没有,直接道:“谢谢了,我还好。”

    沈舒心靠在靠垫上,端详了江妍几眼,打算先发制人:“其实也是阿煦和我说的,这段时间让我先去散散心,他会把事情先解决好。”

    “哦,结果呢,没解决好,你打算自己出手了?”今年新上的雨前绿茶确实不错,色泽明亮,香清味醇。

    对手不上钩,也沉得住气,沈舒心再说:“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和阿煦的关系吗,倒一直沉得住气,亏着你了。”

    “不是啊,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清楚的,不妨说说,我有时间。”江妍拿起杯子,见茶叶尽数浮在水面,遂轻轻吹散了它。她不以为然又带点嘲讽的神态,沈舒心瞧得怒火。她性子终究更傲气些,不知二女为一男人相斗,先动气的先输架。

    “我这次去法国,算是故地重游。好多年前,我和阿煦第一个去到的地方便是法国,不是人人都会去的巴黎、马赛,那个时候我们就去了波尔多,你去过没?刚上映的《将爱情进行到底》就是在那里拍摄的,所以我很爱葡萄酒,出奇的爱。”

    “那是大三的暑假,他把自己的年假全给休了,差不多整整一个月,我们都呆在法国南部。其实认识阿煦前,我也去过不少地方,可都不如那里。每日和酒庄里的工人一起,摘葡萄,踩葡萄,然后看着它们发酵装桶,我们还自己酿造了一桶葡萄酒,取我们的英文名首位DC刻在上面,请他们代为保管。这次我去了,它还在,储存了这么多年,味道果然芬芳浓郁。”

    “看沈小姐说得这么浪漫,有时间我也去一趟。”

    “可以,去之前找我,告诉你那个酒庄的地址,主人我认识,他也还记得我,说没见过像我们那样浪漫的情侣。”

    沈舒心说这些的时候一直看着江妍的脸色,不无得意。虽然她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嘴角已往下抿着,不复刚才的气定神闲。

    “我们是在一个亲戚的婚礼上遇见的,那时我才20岁,算是一见钟情,然后交往了四年,感情一直很好,他总是说我再长大一点就结婚。只是周遭的变故太多才分的手,之后他再也没有谈过这么长久的恋爱,我一回国他便邀我去的旭日,我本不愿去,以我的能力找一家外企,轻而易举,再或者回自家的公司也好,可我想,能帮阿煦一点忙也是好的。”

    “他压力很大,不是那种想在父亲公司混班,被人叫二世祖、富二代的那种人,当年那么多好工作不要,跑到中盛这样的地产企业,混得不错时又要出来开办公司,都是因为他有很强的抱负和企图心,其实他好需要我这样的人去协助他,都是商人家出生的孩子,我们的思维、方法、目标、观念都很搭。你有听说过分手后还能做朋友的,不是从未爱过就是从未忘过的话?想来,我们都对当年颇为遗憾,才又在一起了。虽然对你是种伤害,但感情的事,也说不清楚我们之间究竟谁是第三者?”

    “沈小姐还没有离开旭日?”

    “我为什么要离开?”

    “不离开也没关系,沈小姐或许对旭日有了感情,这样走难免会伤心。既然这样,阿煦大概也不会介意换个法人代表。”

    “你什么意思,打旭日的主意?”

    “我与阿煦是合法夫妻,旭日转到我名下也没什么关系。再说,阿煦一直在想尽办法不让我与他离婚,我若提出来,他也不会拒绝。”

    沈舒心瞪了她两眼,包里拿出薄薄一沓文件放在桌上:“怎么可能?阿煦不会把旭日随便给人的,想想也是,你离婚也从阿煦那里拿不到多少钱,我这里倒有一些做个补偿,瞧瞧,算是一大笔了。你若肯离婚,这些便都是你的了。”

    江妍接了过来一瞧,一份是本票,两份都是股权转让协议,沈舒心接着道:“算算也不少了,大概近3个亿,晨星若是IPO成功,市盈率不会低的,解禁后出售是一大笔,即便你留着,日后的分红也是不少的。”

    “本票是阿煦开的,股权转让方怎么也是他?”

    “这都是他之前给我的,我本不想要所以一直未签。原先想日后有用再还给他,我又不缺这个,但如今瞧着给你也行。你若答应,我即刻签下再转给你就是。”

    江妍听着不是滋味,就算温煦华历来大方,但3个亿的确不是个小数目。是啊,就算自己撕破脸皮的要离婚,也未必能分到这么多钱。但沈舒心的话她也无法全信,便仔细翻了一下,本票开具日期近得很,她便不免疑惑,为何是出事后温煦华才签的,又想起事发后他跪在自己跟前,说沈舒心的事他定会解决好,心中便有些迟疑,笑着说道:“是啊,不少钱呢,阿煦给你的,你便留着好了。”

    沈舒心有些意外,她今日来这里不是来争风吃醋,也不是撒泼谩骂的,正如江妍所言,她是来解决事情的。一是知道江妍调来H市,打算离婚的决心不小,这样一来,她便更不能签温煦华的那份协议书;二是自己既然不签协议书,何不拿这3亿财产和江妍做个交换,她始终不相信,江妍和温煦华之间有所谓的真感情,倘若真有感情,这一年多,江妍为何从未主动找过她,不识得她?无可能。如果真的打算离婚,多拿点钱又何妨?倘若还犹豫不定,这3个亿或许可以加重离婚的砝码。毕竟以她这样的身家,一年的婚龄就分得3亿财产,算是可以了。再者,任何人知道自己老公给了别的女人一大笔钱,都会动气不小,想着如何把这钱给收回去,自然难以轻松自如。可江妍好似没看见般,轻轻松松又给递了回来。

    “怎么,3亿元还嫌少啊。我大你几岁,还真和你说句话,别这么心气高,阿煦铁定要和你离婚,可你别想着狮子大开口,他的钱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舒心越说越是咄咄逼人,江妍刹那间有种错觉,好像应该挫骨扬灰的是自己。大概在沈舒心的眼里,错的都是自己,自己万不该阻了他二人破镜重圆,万不该说不离婚不成全他们,万不该离婚还要分走家产。宋思阳说得不错,他们就是不懂事,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所以家财万贯的有什么用,该做小三的还是做了小三。叶姐的话也真是没错,能够放下一切怀着希冀奔向未来什么的是没错,但做不到的时候与人垂死争斗又怎么啦。你越想要的东西我越是不成全,即便拿着也没什么用,我既不好过,前程一片灰茫,凭什么你要过得好?江妍本就在是否离婚间踌躇已久,被沈舒心这么一激,更是觉得不离了,耗着气死你。

    “沈小姐这么确认?我没有要和阿煦离婚的意思,他也没有。这些天你没怎么看见他吧,他每日下班都要到我这里来,路程不少,我让他少来,他也不听,说要见到我才睡得安稳。”

    “他待人一向都好,担心你受了打击,过于伤心,来看看你,这也和我说过了。”

    “沈小姐真是善解人意。”

    “也是这两年才知道的。以前的我,大小姐脾气可不小,那时在港大念书,做毕业功课忙到半夜,也不管他是不是刚下班过的关,有多累,愣是要吃甜品。我要吃的那家又是老字号,他便只得跨海去尖沙咀买,到了地方,又要打烊了,只能央求人家再做一份的。当年他也是公子哥一个,可这份对我的心,谁都比不上。”

    江妍听得厌烦,再不出声阻止,沈舒心这趟回忆的列车怕是停不了了:“你说这些无非告诉我,你们俩之间是如何的郎有情妾有意,我承认行了吧。可这些还有意义吗?我不是个揪着什么就斤斤计较的女人,他以往交过100个女朋友,放谁在心上的又如何?爱情对于女人,说到底,该做的是终结者,而非经历者。听你说起,这段曾经既然是这样的放不下,怕是带着许多伤感,没什么在我这里好炫耀的。”

    “你自然不懂,我是他唯一放在心上,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的女人。”

    “唯一?”江妍含讽一笑,心想这女人都快三十了还执迷不悟,语气也不免讽刺,“姐姐这么肯定?要不要打电话让他也来参加我们的茶会,看他究竟站在谁那边。”

    “我虽然小你几岁,却一直明白一个道理,永远不要把自己在男人那里的位置想得太重,尤其是温煦华这样的男人,金钱、地位、名誉,权势,样样都重要。他或许喜欢你,却不过是曾经,你也只不过是拿着曾经的美好来妄取今日的爱恋。就像我是个小女孩时,那么那么喜欢芭比,甚至不惜每次都考第一名去要这个奖励,全班第一不够,就全年级第一,全年级第一不够,就七校联考第一,当时觉得它就是最好的了。可如今看来,觉得自己每次拼命考来的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娃娃。人心更是如此,曾经认为重要的,现在再看就未必重要;曾经认为永垂不朽的,现在也早已枯败颓废。对我而言,即便再多的曾经也比不过当下。”

    “你胡说些什么!”

    江妍看着对面那张精致分明的脸上现出气急败坏的颜色,怎么都觉得有点走火入魔的味道,一个人路途走得太顺,就觉得坎坷挫折都不真实。可难道她身边除了恭维的、拍马屁的,就没有一个人点醒她,还是她自欺欺人已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心中明明知晓,可就是不愿承认。

    “记得那天的事吧。说实在的,我已经做好他维护你而和我开战的准备,可是,沈小姐,他一点都没有袒护你,当你站在那里局促不安希望他说点什么时 ,他连眼都没抬。”是啊,如果你对自己的心上人那么有把握,依着大小姐的性子早就来找我摊牌了,怎还会一被我发现就露出慌张的颜色。大概是戳中了她内心最隐匿不安的地方,沈舒心的嘴角抿得紧紧的,下巴抬起,一副受伤后随时打算还击的样子。

    “江妍,你又好到哪里去了。老公和别的女人厮混,这滋味不好受吧。大概嫌你清汤寡水,也不带你出来应酬。他身边这么多女人,娶哪个不是,非要娶你?他可是说过的,无非就是找个没什么背景又好调教的女人,呆在家里就是,也不碍着他在外面玩。”

    沈舒心见江妍又开始不做声,嘴角挂着笑:“也别光顾着说别人,你也不是从他人手中抢过来的,那位模特知道阿煦要和她分手,可抑郁了好长一段时间。”

    “怎么回事?”

    “你还真当自己不知道?你们何时好上的,还记得吧。不过在这之前他和那位Lily已经谈了大半年了,到12月底才分的手。”

    原来如此。江妍喝了口茶,沉着声听着,思绪有点脱轨。真是没趣,明明是男的不长进,可她们居然还当成香饽饽,在这里聒噪了一个上午。这茶会俨然已经变成互戳伤疤的游戏,只不过二人受过些高等教育,说话间不带脏字而已。

    “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和沈小姐,没有什么关系。”

    “我也只是想告诉你,像温煦华这样的男人,寻欢作乐是很常见的,也是,你大概没见过他谈生意应酬时的模样。你也算有本事的,可不要以为他娶了你,你就能主宰些什么。”

    “沈小姐既然这么清楚,为何还要和我争这样一个男人?不过还多些提醒,或许终有一天,我也会变成别人的曾经,但沈小姐,就此刻对我而言,你就是曾经。”

    沈舒心又瞪着眼睛看着她,江妍放下茶杯,打算结束这样一场颇为滑稽的会谈:“听不懂?那我就说些沈小姐听得懂的。就算我要离婚,也不是现在,3亿元就打发我?那是打发你的。最起码,我应该给他生个一儿半女,然后在汇安再呆上几年,熬进董事局。到那时候,携儿带女,攥着他的大半家私,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艰难抉择(4)

    江妍转身走时,几乎可以想象沈舒心那张气炸了的脸。她的学识、见历、能力可能都不如沈舒心,但不意味着心智也要差几分。人多活几年,吃过的米盐虽然多些,但也不代表这人就一定历练通透。说真的,细姨那种角色,才真是不好对付,做人做事,从不私存懈怠,既不傲慢别人也不轻视自己。前段时间和她走得近,还是学了不少东西。

    未来H市之前,中盛总部对中级经理人做了次职业测评,若按职称来算,江妍不够格,可财务部还是把她给报上去了。结果出来,倒也不很出乎她的意料,什么创造力、领导力都一般般,倒是分析与总结这项相对而言,高得异常。一个人优点很多,各项都是平分秋色,还不如一样出类拔萃的好。说到底,她这一生也就凭着这样的优势了。

    打小念书念得好不是她比别人聪明,比别人用功。高考数学题最后一道,无论多少次模拟考,她从未做出过;英语那篇作文,总是及格分;或许她比别人好的那么一丁点就是,如果做错了,她定要想方设法弄清楚,举一反三,绝不错第二次。当时年级里流行纠错本,把错题挑出来分析然后归类,避免下次重犯这种错。她做这些就做得特别好,经常被老师拿去当重要知识点的讲义。念书如此,人情世故也是如此,再加上当年宿舍里的一场事故,更是让她慎言慎行、内心揣度远比说出来的要多。

    可看上去赢了这一仗,江妍内心却不痛快得很,那甩出去的3个亿就像石头一样压在心肺间。下午也是无心上班,见小张要去银行拿回单,便说了句:“顺便去问问银行,百元纸币那种,一扎有多重?”

    半个小时后,小张就回来了,道:“大概10万元,2斤重的样子。”

    江妍拿起计算器敲了一阵,30000/10,再乘以2,得有6000斤,近3吨!说实在,拿着那几页薄薄的文件纸,没什么感觉,这么一换算,才知道是一卡车的钱。他倒是大方,这么爽快就给了。就这样一直膈应到下午4点钟,温煦华打来电话,她也没好气的回了句:“不用了,下班后要和同事们去唱K。”他还真当有活动,这日下午就没来。

    这会是五一前夕,小张早就安排好活动了,不想到时还要加班结账,便催着叶姐赶紧登账。

    “怪不得,离月底还有两天,你就去把回单都拿了回来。这是要去哪里玩。”见小张一个劲的催,叶姐便把原始凭证簿都给摆了出来。

    “打算海边露营去,新鲜吧。”

    “还真是,和你家那位?”

    “不是,他家不是没回去做清明?便想在五一回趟老家,我又不想去的。这是我一位哥哥。”

    江妍和叶姐相视一笑,这小女孩哥哥还挺多的。

    “你们去不?是团体活动,我哥领的一个驴友协会,好多人去的。”

    江叶二人自然是摇头,小张早已跑去相邻的办公室问其他人去了。

    温煦华隔天过来也问起江妍五一安排,她只说怕要加班,不做什么打算。到了30号,温煦华又打电话,说一起去度个假,他来安排就好。月底又是结账又是出报表,江妍也烦躁得很,便随口说了句:“我有活动了,你自己去玩就好了。”

    电话那边是不可置信的口气:“你怎么会有活动?要去哪里?”

    “和公司同事一起,你不用管。”

    电话一落,江妍才想起也不知小张那位哥哥那里还有没有名额,赶紧问道:“现在报名晚不晚,我五一没什么事,也跟你们去好了。要不要准备什么装备,最好能给我一个清单,等下去商场一次买齐了。”

    小张加班到一半,正巧在吃方便面,从桶碗里抬起头,含糊不清的道:“能去,能去。你把日用品和换洗衣服带上就行,我哥给我备了帐篷和垫子,正缺一个晚上睡觉聊天的伴,本来让他把嫂子也借给我,他不肯的。”

    江妍心想这最好不过了,又问了句:“你亲哥吗?多少人参加?”

    “是我堂哥,大概三四十人吧。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他是领队,怕人少不热闹,非要凑我,你能一起去再好不过了。”

    “那就好。”

    “等下,我发一份清单给你啊,明日下午一点去市府广场集合,交份儿钱。”

    若不是为了避开温煦华,江妍对这类户外活动全无热情,算了,好歹也就一天而已,二号下午就回来了。午饭后,她穿了一套蓝白相间的运动服,带上帽子便出了门。

    小张的哥哥是带队,租了辆大巴停靠在市府广场,江妍昨晚才决定的事,估计他那名单里没自己,便走到跟前说了两句。对方一听便说:“我知道,小静讲过的,你上去就行。每人200元,你先交我,等下还要去买食材。”

    小张已经到了,坐在大巴车的后座与几位女生聊着天,见着江妍,招呼让她坐了过去,边同那几位介绍:“这是我领导,让个座啦。”

    将近等了一个半钟头,派出去买食材的人这才回来,小张哥见人都齐了,便跳上车来让司机开车。车子驶出广场,他便拿起麦克风,开始介绍起来,俨然一副导游样,才说了两句,就说这次活动要特别要感谢一位驴友的支持,我们凑的份儿钱,除掉车租、船租、邮费,场地费,也就能吃到一般般的东西。这位驴友他免费支持了我们今晚烧烤的全部肉类和啤酒,还有二号中午的海鲜大餐,因此大家可以敞开了怀吃,不醉不归,一醉方休,对这位驴友的慷慨大方,我们表示最高的敬意。来来来,大家认识一下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江妍坐在后座,也想认识一下这位肯花钱的主,头抬得高高的。那驴友被小张哥拉着站了起来,转过身来,她便瞧得一清二楚,当下就吓了一跳,只见那位驴友也径直朝她这边望来,眉毛还似有似无的挑了一下。

    江妍心里不住嘀咕,这祖宗怎么也跑来了?小张静坐在旁边,一个劲的摇着江妍手臂:“你看那男的,长得很帅诶,是我喜欢的款。”

    有人回头问道:“叫什么名字,刚才没听清楚。”

    “叫什么渔夫,网名吧。”已有人答道,这样的驴友活动,用网名是好平常的事。

    江妍只想当不认识他,二个小时后便到了海岛的露营基地。小张哥找到一块看去还挺平坦的斜坡,外围撒上专用的雄黄粉,便说这是今晚的营地所在了。驴友中也有不少结伴而来的女生,一看斜坡下方比较平坦,也没有那么多的沙粒石块,放下帐篷就开始圈地,说下坡都是她们的。男生自然乐得答应,帮着她们把帐篷给搭了起来。江妍正帮着打下手,抬眼一看,温煦华站在斜坡上方,正从自己的背袋里拿出帐篷,撑开帐子时,上面的标签都还未撕掉。

    不到半个小时,几乎所有人都搭好了,海岛这面背风的山坡密密麻麻都是军绿色、黑褐色的小帐篷。时间也不早了,小张哥又吆喝着大家准备晚上自助烧烤的东西,江妍同女生一起拿了青菜肉类去水池边洗,温煦华也拿了筛子过来。

    江妍一瞧他,也是件蓝白相间的运动服,可自己以往没看见过这款。

    “你怎么知道的?”

    “在你楼下守着,一出门就跟着。鬼才知道你是要来露营,看你到了后,现买的帐篷和衣服。”

    江妍默不作声,只把洗过的青菜放在他拿来的筛子里,道:“拿回去吧。”

    “你这几天怎么了,和吃了枪药似的。”

    江妍转过身子,把手上的水珠给甩掉,盯着他了一会,才笑着道:“富豪就是富豪,别说今儿个免费赠送的好酒好肉,3个亿都送了,还在乎这点小钱?”

    温煦华倒没想到江妍知晓了,也不打算绕开这个话题,只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来找我,3个亿买我跟你离婚,你说我答不答应?”

    “自然不答应。”

    “不答应?阿煦,我若和你离婚,恐怕还分不到3个亿吧。”

    “说是3个亿,但在这样的行市里若要套现,7成都没有。不过如果你要离婚,我可是一个子儿也不给。”温煦华双手插兜,看着不远处的海面,答得甚是轻松。

    江妍看了他一会,又低头去洗菜,道:“有时候,我觉得你这个人,太坏。对于你的女人,难道你一向都是用钱解决?”

    “你还是不懂,如果我愿意用钱去解决一个人、一件事,只能说明他不重要,你用不着这么介意,即便你觉得这份价钱贵,那也是为你我去解决的。江妍,我是很坏,对你尤其坏。可如今要我怎么做,痛哭流涕跪下来求你,还是撕心裂肺的说对不起?那些没有用。我今年35岁了,不是那种非到穷途末路才知道悔改的家伙。相信我,我已经受到惩罚了,伤害你的时候,我内心的煎熬就算不比你多,却也不少。”

    “那孩子呢?”江妍仍低着头不住的刷着黄瓜。温煦华听得一怔,自她从医院出来后,这是他俩第一次谈孩子的事,江妍心底里越是介意的东西,越是不会轻易说出口。

    “说啊,他值多少钱,在你心里他值多少钱?”黄瓜怎么也刷不干净,江妍一股脑儿把它们全扔在水池里,拿水冲着,再抬头,眼眶都已经红了。

    “如果我还有那么一丝不想用钱去衡量的人事,他便是了。在你心里,他值多少,在我心里也是。”温煦华叹气,将她滑落的袖口再一一给卷了上去,低沉说道:“我们曾说起过,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叫瑾瑜,陈瑾瑜。他就是我们的瑾瑜,是我的错,才让我们丢了他。”

    江妍沉默着,又揉了两下眼睛,继续洗菜:“把洗好的菜端回去吧,等着切呢。”说真的,三四十人的吃食,活不是一般的多,女生这里分配两个、那里分配两个,洗青菜基本上就是她的了。

    年轻人的聚会就是热闹,百无禁忌的烧烤后有人开了牌局,有人还再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也有人都领了烟花去放,剩下的一些情侣、小女生就穿到了海岛另一面的沙滩,赤脚提裙去踩上几圈。

    小张静来约江妍时,她不自觉的朝温煦华那边望了两眼,他早就和大家伙坐在地上玩起了纸牌。他今日赞助大家好吃好喝,本来就得人缘,长得俊朗,性子也随和,大家更愿意交谈,更有一个长发的女生一直守在旁边瞧着他打牌。

    小张静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目了然的笑容,推了一把江妍:“你说那个女的下午还是身运动服吧,怎么到了晚上倒换成露乳装了。”说露乳装是过分了,不过裙子胸线开得低,就不应该俯□子,打牌的大多是男人,这个样子人家饱了眼福还会说你不自重。

    “人家爱怎么穿是人家的事。”江妍起身拍掉自己身上的沙子:“走吧,去海边转转。”

    她原本打算去海滩那边静静心,不料跟过来一个男生,打下午起帮着搭帐篷,就一直在她跟前晃悠,她没什么心思和他瞎聊,直接和小张静道:“认识那个男孩不?去和他讲,我结婚了。”

    她果然不适合这种群体活动,人家都玩得尽兴,她便早早猫进了帐篷,只是外面吵闹的声音太大,根本无法入睡。到了深夜,下了些毛毛雨,大伙才散开各自回了帐篷。江妍心想,这夜就这么过去了,沉沉入了梦乡,也不知是不是在海边的关系,这觉让江妍觉得水气逼人。

    也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有女生喊道:“下太大雨,帐篷都进水啦!”江妍和小张静二人懵懵懂懂醒来,果然发现垫子一片潮湿,掀开帐子一看,海面上果然是倾盆大雨。

    二人赶紧爬起来,小张静说:“我还在想,这怎么回事?地这么潮的。”

    不少女生听闻动静,都赶紧起来看,果然自个的帐篷都遭了殃,好一点的只是浸了些水,可大部分的连垫子都湿透了,男生的倒大多数相安无事。这也难怪,她们帐篷搭的地方不对,起初贪平整舒适,都搭在斜坡下方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如今下起雨,那雨水自然顺势流到了这片低洼地。

    这雨下得又大,不少人一出帐篷即刻淋得跟落汤**一样,小张哥立马指挥“抢险安置”,带着伞不停的喊道:“先不管帐篷,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男生这边凑一下,出几个帐篷,恐怕不够的。你们自个也找找,看谁的帐篷能去就去啦。”

    小张静和江妍的帐篷恰巧搭在低洼处的最中心,小张哥拿着手电筒找来,也只能唤走自己妹妹:“小静,你先同你嫂子、林姐在一起。”

    “妍姐呢?”

    “我没事,你先去,我和他人挤一挤就得了。”这海边的雨夹杂着风,尽往人脸上打来,没道理要人陪自己一块捱。

    可她拿着伞左瞧右找,也找不到再能容下人的帐篷。不少女生无法,只得去同熟识的男生挤一个帐篷。江妍不愿意,那些男生她大多不认识,要是这样,她宁愿站在雨里呆一个晚上。正忧心忡忡时,一道手电筒的光束打来,她下意识别开了脸,再一瞧,不是温煦华还能有谁。他的帐篷落得晚,只能搭在斜坡上方的最边缘,斜是斜了点,但相对而言雨水就浸湿得少。

    江妍再四处望了望,刚才原本不少的女生此刻都不知躲进哪些帐篷里,那块平

    地上,就只有她一个人拿着伞,心口突然就猛跳起来,抓住伞柄的手不由再握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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