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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九集1-5

    第九集

    【简介】

    程宗杨与众人失散,独自遇见了美人鱼般的小紫,能够变身的幼稚少女是受到海神眷顾的意外吗?小紫向程宗杨指出了一条通往鬼王峒的道路──龟纹古道,却走进了巨大的古代遗迹,在这荒圮的乱石堆中潜伏着巨大危险……

    一行人终于抵达鬼王峒,本以为当是数万甚至数十万的恐怖势力,才能够蚕食鲸吞的令南荒臣服旗下,但这片深幽不见底的地堑里,除却奴隶,鬼王峒竟然没有多少人马,花苗所预定的暗杀计画,透出一线曙光;而程宗杨也终于见到了让谢艺在兹在念的女人──碧姬,但,情况似乎不是他所想像……

    第一章 奇险

    丛林间传来几声鸟鸣,背负着货物的马匹、走骡在枝叶间鱼贯穿行。潮湿的泥土上印着巨象深深的足痕,铜盆大小的足印每一步都隔着数丈的距离,一路向东行进。

    云氏商会用的都是军马,白湖商馆的走骡也腿长体健,朱老头那头草驴混在里面,活像一只大耗子。

    朱老头一路哼哼唧唧的抱怨,说他们这些北边来的人心眼都坏透了,不厚道,雇人带路还不给钱,一群几尺高的汉子欺负他一个老人家,缺德啊。

    程宗扬很体贴地告诉他,如果急着有事就先回吧,自己跟着脚印走就行。反正鬼王峒离这里也不是很远,大家有缘的话,下次来南荒说不定还能见面,到时就把向导的钱给他结了。

    下次是什么时候?这可说不准了,你要让我自己摸着良心说吧,这辈子我都不想再来南荒这鬼地方!可人这缘分从哪儿说起呢?也许过个十年八年,哪天老天爷不开眼,又把我打发来了。

    程宗扬一通鬼扯,朱老头听得脸都绿了。

    云苍峰有意落后一步,客气地说道:“这趟辛苦你老人家了。此间事了,云某会亲自去拜见殇侯。”

    朱老头这人吃不得软的,云苍峰一客气,他那把山羊胡立刻翘到天上,用鼻孔说道:“殇侯哪儿是那么容易见的?换作你六弟来还差不多!”

    凉爽的海风被隔在山后,空气渐渐变得闷热。花苗女子唱起山歌,让这段枯燥的旅程多了几分欢快。商队沿着白象的足迹一路行进,周围的灌木越来越密,到中午时分,已经进入密林。

    几只金黄色的猴子在林间出没,忽然队伍里传来女子的惊叫。一只猴子从树上垂下,抓住乐明珠的头发,扯掉她头上那圈白色的狐毛,然后做了个鬼脸,飞快地跳上枝桠,消失在林中。

    乐明珠像傻掉一样拉着松开的发丝,过了会儿才惨叫一声:“我的头冠!”

    朱老头嘿嘿笑道:“这山里的猴子就喜欢抢人的东西。别怕,不就几根白毛吗?大爷再给你弄一个。”

    程宗扬知道底细,那顶朱狐冠是乐明珠师门宝物,如果丢掉,这丫头恐怕真的自杀了。

    “我去追。”

    说着程宗扬追了过去。

    祁远一把没拉住,急得直跳脚,“我的大少爷!南荒你也走了一个多月,这林子哪儿是随便进的!”

    猴子在树枝间飞快地跳跃着,金色的皮毛时隐时现,一边跑,一边不时停下来朝程宗扬龇牙咧嘴,还抓起树上的果子乱砸。

    程宗扬猝不及防,险些被它砸中,想要还击,那猴子已经跳上另一棵大树,只露出一张红红的屁股在枝叶间一闪。

    程宗扬只好咽下这口气。猴子在树上跑,自己在地上追,辛苦不说,还要小心不被藤蔓绊倒。好在那猴子跳跳停停,一直没逃出视线。

    猴子又一次停下来,从树枝摘下一颗拳头大的果子,朝程宗扬丢来。程宗扬暗叫一声来得好,高高跳起,以一个接球的姿势接住果子,随即一手托住果子底部,一手前推,用力一投。

    “砰”的一声,投篮命中。那猴子脑袋被果子砸中,在树枝上晃了一圈,然后头下脚上地栽下来,在草中微微喘气。

    程宗扬从猴爪中夺过狐毛,待直起腰,才发现自己来到树林边缘。一条小河弯弯曲曲从林中淌过,水面不时漂过浮萍。

    回头看时,商队早没了踪影。眼前净是一模一样的树木枝叶,连自己从哪个方向追来都辨不清楚。

    “老四!”

    程宗扬放声高喊,叫声惊动了一群白首翠羽的野鸟,扑扑擞擞从林中飞起,随即又陷入寂静。

    那条河并不宽,两岸树木丛生,低垂的枝叶几乎触到水面。忽然,一条碧绿的尾鳍从水面扬起,在空中轻轻一甩,溅出一串水珠。一具洁白的躯体仿佛贴在水面下的倒影,在河中轻盈地游动着,逆流而上。

    “喂!”

    程宗扬叫了一声。

    鱼尾微微摆动,那具纤美的身体转了一个圈子,上身浮出水面,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孔。

    “程头儿……”

    小紫欣喜地扬起小手。

    昨晚清除蛇傀那些人的时候,小紫就没有露面,众人还以为她被吓坏了,没想到她会在此地出现。

    程宗扬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紫要去见阿娘啊。”

    娇美的小美人鱼游到岸旁,然后露出水面。她的鱼尾已经消失不见,赤裸着雪白的双腿踏到岸边绿茵般的草地上。刚从水里出来,小紫身上没有任何衣物遮掩,只在腰侧束了一只海兽皮缝制的小袋子。

    程宗扬不由得屏住呼吸。小紫肌肤晶莹,通体洁白如玉,虽然童稚未褪,仍精致得令人难以置信。她双乳又圆又润,宛如两颗精美的水晶球。稚嫩的乳头又小又翘,呈现出淡淡的嫩红色。波浪般的秀发从乳侧垂下,贴在雪嫩的肌肤上,不住滴着水渍。

    小紫似乎还不知道在别人面前裸露身体有什么不对,笑靥如花地走到岸上,阳光透过林叶,斑驳地洒在她雪滑的胴体上,在晶莹的肌肤上映出一层淡绿的光泽。

    自己已经见过小紫纤细的腰身,却是第一次看到她人类的下肢。少女雪玉般纤软的腰肢下,胯骨带着柔润的弧度微微张开,然后收紧,下面是两条光润的美腿,紧紧并在一起,中间没有丝毫缝隙。她小腹光洁而白滑,小腹末端隐约能看到几丝纤细柔顺的毛发,根本看不出她曾经有过鱼尾的痕迹。

    这样看着少女稚嫩的肉体,竟然有种犯罪的感觉……程宗扬干咳一声,“你的衣服呢?”

    小紫提起那只海兽皮缝制的小袋子,“在这里啊。”

    小紫低着头拿出一条白色的棉布巾,忽然“咦”了一声,跑到程宗扬身后。她蹲下来,同情地说道:“小猴猴怎么了?好可怜哦。”

    “哦,它只是晕过去了。”

    小紫拨了拨猴子的小爪,然后仰起脸,央求说:“救救它好吗?”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它又没死……”

    “我们可以把它种活啊。”

    “什么?”

    “我们挖一个坑,把小猴猴种到里面,然后浇上水,小猴猴就会长大。”

    真是个好主意……

    程宗扬为难地说道:“可惜我们没有挖坑的工具。”

    小紫蹲在地上,光洁的背脊晶莹如玉,脊椎的位置凹陷下去,显出一条精致的玉沟,光润得让人想伸手抚弄。在她脊椎末端,那张粉嫩的小屁股光滑得宛如雪球。

    “好可怜啊……”

    小紫失望地收回手,眼睛盯着小猴子,一边起身,将雪白的棉布巾放到腿间。那布巾只有程宗扬手掌大小,四角系着细绳。小紫笨拙地将两侧细绳系在一起,却总是系不好。

    小紫扬起脸,“你帮我系,好不好?”

    看着她小手在腰侧稚拙的动作,努力想把那块巴掌大的布片系到腹下,程宗扬鼻血都快飙出来了。小姑娘两腿微微分开,细嫩的小手将雪白的棉布巾按在下腹,布巾四角的细绳低垂下来,在雪嫩的大腿内侧摇晃,一眼望去,触目满是晶莹的肌肤。

    程宗扬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蹲下来,从小紫腿间扯起细细的系带。少女肌肤上散发着淡淡的海藻气息,曲线优美的双腿又白又嫩犹如脂玉。

    克制住心底的激荡,程宗扬低笑道:“这么笨,连带子都系不好?”

    “小紫不会系啊。”

    “哦?你以前不穿内衣吗?”

    “嗯。这是阁罗叔叔拿来的。他说,小紫身体下面是给鬼巫王大人的礼物,要用棉帕包好。”

    手指不可避免地碰触到少女腰侧的肌肤,那种滑嫩的触感让程宗扬心头一阵荡漾。似乎是觉得痒,小紫咯咯轻笑起来。

    “你娘不是说过,小紫的身体不能让别人随便碰吗?”

    程宗扬吃力地说道:“为什么让我帮你?”

    “因为程头儿是好人啊。”

    阳光透过枝叶,影子在草地上慢慢移动。小紫一边说,一边悄无声息地从海兽皮袋里摸出一根骨质的尖锥,她两眼亮晶晶的,巧笑倩然的唇角露出一丝嗜血的兴奋。……这支海兽牙齿磨制成的利锥足以刺穿这个男子的脖颈。只要避开他颈侧两条大动脉,顺利穿透他的喉管和气管,他就会喘不过气来,无法呼吸,也无法呼救,只能像濒死的野狗一样挣扎,抽搐着流尽最后一滴血……

    “好了。”

    程宗扬放开手,笑呵呵地抬起头。

    从下面看去,只见小紫两团圆润的雪乳皮肤紧绷着,紧紧并在胸前,乳头像受凉般翘起,颜色也比刚才上岸时略深了一些。

    “程头儿……”

    小紫软软说着,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一颗水果。

    程宗扬笑着摇了摇头,旁边忽然金黄的颜色一闪,那只猴子一把抢过果子,朝他龇了龇牙,然后飞快地跳到树上逃跑了。

    小紫吓得躲了一下,然后又高兴起来,“小猴子活了呢!”

    一只猴子,活就活了吧。本来自己就没准备处死它。程宗扬努力把视线从小紫耸动的雪乳上移开,一边转过话题,“你是一路游来的?”

    “是啊。”

    小紫把陷入股缝的棉帕拉好,然后穿起衣服,一边好奇地问:“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去鬼王峒,和你的阁罗盘叔叔做生意。”

    程宗扬又看了看密林,这会儿还没听到动静,可以肯定自己和商队失散了,不然凝羽肯定会追来的。

    “小紫,你知道路吗?”

    “知道啊,沿着河往上游。”

    “一直游到鬼王峒?”

    这恐怕要游上几天几夜,程宗扬自问没这个本事。

    “不是啊。再往前走,水就分开了,然后就要走路了。”

    程宗扬断然道:“那好,我们一起走。”

    小紫系好衣带,奇怪地问:“你的伙伴呢?”

    程宗扬无奈地说道:“我和他们失散了。”

    小紫说,她昨晚就睡在海里,天亮时才离开海湾,沿着自己曾经游过的路线进入山林。

    被鲛人击败后,碧鲮人曾经试图离开海洋,到内陆生活,但南荒闷热的气候对他们造成的威胁,丝毫不逊色于鲛人的鱼叉。经过数次不成功的尝试,碧鲮人没实现定居陆地的梦想,却与鬼王峒有了最初的接触。

    沿着这条碧鲮人称为淇陶的河流向上,经过一个白天的水程,会在河流分叉的地方看到南荒最古老的道路:龟纹古道。

    那几乎是南荒唯一可以长距离通行的道路,形如龟背花纹的石径绵延穿过丛林、山坳和沼泽,一直延伸到大山深处。

    龟纹古道并不是完全连续的,无数年来的山洪、地震和泥石流,使道路出现了许多处断裂。而且古道两旁分岔出无数小径,这些小径有的被山峰阻隔,有的消失在河流之下,还有的会通向一些不知名的神秘区域──比如这处类似巨石阵遗址的地方。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仰起头,呆若木**地望着眼前的废墟。

    月光下,一堆巨石突兀地出现在视野中。这是一座倒塌的巨型建筑,太过久远的时间,使这些巨石表面布满风蚀的坑洞。一座门形的巨大建筑立在废墟前,黑沉沉的方形洞口仿佛怪兽张开的巨口。

    小紫发呆地看着这一切,过了会儿才可怜兮兮地说:“小紫好像是迷路了……”

    程宗扬跟着小紫走了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才从密林中找到一条几乎被藤萝覆盖的小径,没想到小径尽头却是一座废墟。

    这就是相信一个弱智的代价。程宗扬没办法责怪小紫,只能怪自己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明知道不可靠的目标上。这会儿天知道自己在南荒哪个方位、离商队有多远。

    “看来,我们今晚只能在这里过夜了。”

    小紫有些胆怯地看着周围,然后抱住裸露的手臂,小声道:“好冷……”

    程宗扬只好很绅士地脱下外衣,给小紫披上。小紫高兴地笑了起来,那一瞬间,她精致的面孔犹如奇花初绽,美丽得令人心悸。

    这样美丽的面孔,即使是白痴也可以原谅的吧。程宗扬肚子里叹息一声,突然莫名地一阵心惊肉跳。他不安地望望周围,除了那座废墟,并没有什么异常。

    再破败的废墟也比野兽出没的丛林更让人有安全感,程宗扬领着小紫翻过零乱的碎石,踏进石门。他本来想随便找个避风的地方,但小紫显得很害怕,于是便领着她往废墟深处走去。

    看得出,这处废墟是某座远古建筑的遗迹,有宽阔而积满碎石的走廊,折断的石柱和倒塌的墙壁构成的房间。程宗扬尽量挑选容易通行的地方,七绕八拐,终于发现一处比较干净的角落,他让小紫乖乖坐好,然后道:“我去找些东西吃,你不要乱走。”

    小紫认真点了点头。

    程宗扬想了一下,从背包里拿出那柄珊瑚铁制成的匕首,用刀柄在石头上刻了个三角标记。废墟面积足有四、五个足球场那么大,残存的断垣残壁形状大都相似,程宗扬怕自己迷失了位置,一边走,一边沿路在醒目的位置刻上标记,最后一道刻在门上,这才进入森林。

    黑暗的森林浮动着诡异的气息,仿佛有无数生灵趁着月色在林中飘荡。程宗扬不敢进得太深,他在森林边缘找到几丛蘑菇,按照祁远教的那样,避开色泽鲜艳、菌冠尖长的,只挑那些灰扑扑不起眼的采了几株。幸运的是一只野兔被他惊动,从栖身的草窝窜出,让程宗扬顺手牵了羊,拧着耳朵提到手里。

    废墟灰白色的石块寂然无声,石上自己留下的标记清晰。程宗扬带着猎物,沿着自己留下的标记一路走进废墟。东绕西拐走了差不多半刻钟,隐约看到最后那个标记。忽然,耳边仿佛传来小紫低低的抽泣声。

    程宗扬心里一紧,连忙加快速度,朝她藏身的地方冲去。

    那个抽泣声一闪而过,废墟又恢复了平静。程宗扬匆忙辨认着石上的标记,脚下没有丝毫停顿。刚绕过小紫隐蔽处的巨石踏进两步,就仿佛撞在一张无形的大网上。

    没等程宗扬明白过来,身体已猛的向后弹回,接着两脚悬空,在空中来回摇荡。

    程宗扬仍保持着刚闯进来的姿势,四肢张开,大字形悬在半空。连手中的野兔也僵硬地飞在半空。他急忙往角落里望去,眼前空荡荡的碎石上生着发黑的苔藓,完全不是自己和小紫分手的地方。

    “小紫!”

    程宗扬大叫一声。

    一阵轻微的震动传来,程宗扬头颈都无法转动,他勉强转过眼珠,只见一条生满黑色毛刺的尖腿正从头顶的方向伸入眼帘。

    一只巨大的蜘蛛出现在岩石上方,它触肢细而尖长,黑色的外壳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四颗大小不一的眼珠同时朝程宗扬望来,透出慑人的寒光。在它腹部下方,生着一张箕形的嘴巴,无数细小的触肢在嘴巴边缘蠕蠕而动,仿佛在择物而食,令人毛骨悚然。

    程宗扬背后掠过一阵寒意,是阴蛛。自己曾经在南荒遇到过,但那只体形比它小了许多,更没有这样可怕的嘴巴……

    阴蛛眼珠转动着,然后伸出尖长的触肢,往空中一踏。空气中传来一阵轻微的波动,那是一根透明的蛛丝,比草茎粗不了多少,从岩石上方一直延伸到自己身体下面。无数蛛丝以比普通蛛网更复杂精巧的方式编织在一起,形成一张透明的大网,将自己牢牢黏在上面。

    程宗扬竭力抬起手臂,想伸进背包。以自己现在的力气即使同等粗细的麻绳也能挣断。但看似脆弱的蛛丝不仅结实之极,而且充满黏性。自己使尽力气,也仅能把蛛丝拉得变形。

    手背被蛛丝黏连的皮肤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痒感,渐渐像火烧一样变得刺痛。

    突然,一股鲜血淌到手背上,顺着手臂流到脖颈中。程宗扬喉结狠狠动了一下,就在自己手掌边缘,那只脸盆大小的阴蛛从腹部下方伸出一根尖刺,刺穿了野兔的皮毛。

    充满腐蚀性的消化液注入野兔皮肉内,野兔的血肉、内脏随之腐化,变成可供阴蛛吞食的腐肉。

    如果被这玩意儿扎一下……程宗扬打了个冷颤。

    “程头儿……”

    小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程宗扬大叫道:“别过来!”

    小紫雪白的面孔从另一侧出现,惊讶地看着蛛网上变成猎物的男人。

    “快跑!快跑!”

    小紫却像呆住一样,站在原地。

    “程头儿……”

    小紫怯生生地小声道:“你怎么了?”

    “我被蛛网黏住了。”

    那只野兔已经被阴蛛吞食干净,只剩下一张空皮悬在网上。阴蛛拔出尖刺,四颗黑宝石般的复眼同时朝另一只猎物看来,那根滴着红褐色汁液的尖刺缓缓挺起。

    程宗扬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那尖刺慢慢接近,忽然喷出一条半透明的细丝,落在他鼻尖。

    对于体型较大的猎物,蜘蛛通常会用丝把猎物裹起来,确定它无法挣扎,再开始猎杀。很显然,这只刚吞食过野兔的阴蛛并不饿,只是它把程宗扬的脑袋当成猎物,像纺一粒茧那样,用蛛丝把他脑袋一圈圈缠起来。

    隔着蛛丝,依稀看到小紫唇角微微挑起。程宗扬以为那是视角的变形,接着他听到小紫娇柔的声音道:“程头儿,我来救你好不好?”

    “不……不……”

    程宗扬努力吐着字,想阻止小紫自投罗网。

    小紫一手背在身后,笑靥如花地朝程宗扬走来。

    这个男子真的很笨,她握着那根尖硬的兽牙锥,心里想:连自己重刻了标记都没看出来,就那样闯进阴蛛的巢穴,让他被阴蛛吞食掉,场面肯定很好看。但如果有鲜血,小紫会更喜欢……

    “朱老头!你指的这是什么路!”

    紧要关头,一个破锣般嗓子响起,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该答话的朱老头似乎也愣了,过了会儿才嘴硬地说道:“没错,就是这儿!那个……啊,咱们说过的,今天就在这儿歇!”

    “我呸!”

    那个粗豪的声音道:“你说的可是村子!这鬼地方连根人毛都没有!你让大伙儿住野地啊?”

    又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小紫心里浮现一张脸色青黄的面孔。祁远道:“是不是走错路了?”

    朱老头叫起屈来,“好端端的,怎会走错了呢?准是你们那马欺负了俺那驴……”

    废墟外吵嚷声响成一片,程宗扬耳朵被缠住,只勉强能听到一阵嗡嗡声。小紫眼睛转了几下,然后拿起兽牙锥,用力朝一根蛛丝挑去。

    第二章 迎敌

    “这……这是从哪儿说起呢?”

    那只阴蛛被武二郎大卸八块,已经死的不能再死。这边几个人把程宗扬救下来,七手八脚扯开他头上的蛛丝。

    祁远唠唠叨叨说着这一路的事,虽然婆妈了些,好歹程宗扬大致听明白了。

    自己闯进密林,就与商队失散了。众人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他的下落。朱老头告诉大伙儿,前面有南荒人的村子。眼看天色将晚,留在林中凶多吉少,众人商量不如安顿下来再来搜寻。

    凝羽和谢艺仍不肯放弃,众人便与两人约定了会合的地方,然后和朱老头一同赶往他所说的村子。谁知那老家伙也迷了路,不知怎么摸到这片废墟。还算来得及时,正好救了程宗扬一命。如果晚来一步,他免不了也和那只野兔一样,只剩下一张空皮囊了。

    阴蛛的蛛丝带有毒性,程宗扬直接接触蛛丝的脸、手像被蚊虫蛰过一样又红又肿。乐明珠跑来看过,说毒性并不强,给他抹了些草药,养两天也就好了。

    乐明珠走时没找到小紫,向她告别,这时遇到,可把小丫头高兴坏了。再接过程宗扬递来的朱狐冠,乐明珠更是开心,几乎想搂着他亲上一口。

    程宗扬失望地说道:“怎么不亲呢?”

    众人在废墟中清理了几处地方,将队伍安置下来。凝羽和谢艺两人始终没有回来,程宗扬虽然心头忐忑,但想到谢艺和他那把不起眼的刀,就放下心来。

    易彪在废墟中生起篝火,祁远将刚采的蘑菇和从碧鳗族带来的鱼干一并拿出来,放在火上烧烤。赶了一天路,众人都饥饿难耐,不一会儿就你一口我一口吃了个干净。这边乐明珠却因为朱狐冠失而复得喜不自胜,缠着程宗扬不放,非要问他怎么逮到那只猴子的。

    “嘻嘻,你脸上都是草药,没有可以亲的地方呀。”

    “胡说。”

    程宗扬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这里就没有嘛。”

    乐明珠皱起小鼻子,鄙夷地说:“我才不和你亲嘴呢。”

    程宗扬嫉妒地说:“你就亲小紫了。”

    “小紫好可怜哦。那些人对她一点都不好。”

    “谁?”

    “村子里的人,还有鬼王峒的坏蛋们。喂,我们帮小紫找到妈妈,然后把她带走吧。”

    “做什么?”

    “让她当我的小师妹好不好?”

    “别傻了,你师傅会收一个小白痴当弟子吗?”

    想到跟着小紫差点送命,程宗扬就不禁害怕。

    “那有什么!”

    乐明珠不服气地说:“我这么笨,师傅都收我了呢。”

    程宗扬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乐明珠白了他一眼,然后眼珠一转,小声商量道:“喂,你如果把她说服了,我就让你亲一口,好不好?”

    连这样的条件都摆出来,这丫头对小紫还真是好。程宗扬翻了翻眼睛,“我又不是没亲过。”

    自己本以为会逗得那丫头恼羞成怒,可乐明珠只撇了撇嘴,“肚子里都是你的味道!臭死了!臭死了!我以后再也不让你给我做人工呼吸!”

    程宗扬怔了一下,当时乐明珠曾经提起过,但因为被鲛人袭击,自己忘了询问。“你也知道人工呼吸?”

    “当然了,这些急救术都是我们光明观堂弟子必修的。不过我们才没有你那么笨呢!师傅说,至少要在别人嘴上放一块丝帕,不然很可能通过嘴巴的接触生病。压迫肺部的时候也不要太大力,免得压断肋骨。不过这都是什么都不会的人才用的,像我们,最好的方法还是用针灸激发伤者自身的元气。”

    “是你们那本医药大典上传下来的吗?”

    乐明珠得意地说道:“急救术是我师傅整理的。除了人工呼吸,还有噎嗝急救的气管穿刺法、腹部压迫法……”

    小丫头叽叽咯咯说着,不远处,商队的汉子们已经吃完食物,正在搭建帐篷准备宿营。

    易彪提着刀从岩石后回来,低声对云苍峰说了几句。云苍峰眼中顿时精光大盛,“在哪里?”

    废墟中心位置有一处空地,灰白的岩石上溅着暗红色的血污。望着地上的图案,程宗扬颈后毛发一根根耸起。

    一个圆形,一个三角,简单地构成一幅大笑的鬼脸图案。用锐器刻成的沟槽深深刻入岩石,里面汇聚着凝固的血迹,散发出刺鼻的血腥气。

    祁远脸色发白:“这里是鬼王峒?”

    朱老头一张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表情,笑呵呵道:“没呢没呢。顶多是那帮孙子的营地。”

    “什么营地?”

    “养点儿战士,修炼点儿巫术,培养点儿怪物啥的。”

    易彪扭过头,寒声道:“朱老头,你挖好坑让我们跳?”

    他凶狠的样子让朱老头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误会!误会!我……我真迷路还不成?”

    程宗扬摸着鼻侧刺痒的部位,沉声道:“朱老头,你给我们说清楚。怎么这么巧,把我们带到鬼王峒的营地来?”

    朱老头哭丧着睑道:“真的是误会啊。南荒的路就这衰样,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走到哪儿了,这地方离鬼王峒越来越近,有他们的营地也算不得什么。小程子,你可没跟大爷一起,不也走到这儿了吗?”

    程宗扬朝四周望去,心头突然一凛,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又回来了。就好像自己床下卧着一条毒蛇,在自己视线未及的角落里张开锋利的毒牙……

    “咚!”

    一声金属般的鼓声响起,接着外面的马匹嘶鸣起来。

    “冬!冬!冬冬冬……”

    仿佛从地狱传来的鼓声越来越近,易彪当先带着他仅剩的三名手下闯出去,接着剩下的人也纷纷奔出。

    铜鼓的震响从密林深处传来,一步步逼近废墟。大伙儿升起篝火烧烤食物,单是火光和食物的香味就给林中的敌人传递了足够的讯息。还没有接触,对方就擂起战鼓,显然对他们这些闯入营地的人动了真怒,眼前这一战已经避无可避。

    商队与鬼王峒交手几次,不是伏袭就是遭遇战,像这样双方对垒的状况还没有出现过。众人互视一眼,程宗扬断然道:“易彪,你打过仗,你来安排!我们都听你的!”

    “易雄!”

    易彪也不客气,立即厉声道:“把马牵到后面!列阵!”

    他旁边的护卫答应一声,将商队的健马迅速牵到废墟入口的地方。云氏商会的马匹都是精选的战马,在他的操弄下,十几匹战马头尾相接地盘腿卧地,形成一道半月形的屏障。

    谢艺和凝羽这两名好手不在,商队剩下的只有云氏商会四名护卫,白湖商馆的吴战威、小魏和祁远,即使加上程宗扬才八个人。而他们对面,纷乱的枝叶声从十余丈的宽度内同时响起,显然数量不赀。

    要命的时候武二郎和苏荔又不见踪影,剩下的花苗人商议片刻,卡瓦带着仅存的两名花苗汉子也加入进来,易彪将小魏、祁远和一名使弓的花苗汉子放在战马围成的屏障之后,让他们使用的弓弩作为远距离第一道攻击力。自己和两名同伴拿起刀枪和沉重的钢盾,品字形站在战马前,形成一个突出的箭头。程宗扬、吴战威、卡瓦和另一花苗汉子埋伏在马匹后,随时准备接手。剩下的人,包括花苗族的女子、云苍峰、乐明珠和小紫全部退进废墟。

    至于朱老头……

    “明白人啊。”

    祁远很佩服地感叹道:“吹牛的时候坚决吹牛,保命的时候坚决保命,丁是丁卯是卯,该逃就逃一点都不含糊!”

    “没他添乱正好。”

    程宗扬道:“易雄,把朱老头的驴放在最前头,打死了咱们正好吃肉。”

    易彪手里的长枪缓缓举起,众人立刻都闭上嘴。

    第一个头生鬼角的鬼王峒战士从林中出现,他挽着一张黑沉沉的铁弓,双臂拉开,将粗糙的铁制箭头瞄向易彪的胸口。

    “呵……喔……”

    失去舌头的鬼王峒战士发出低沉的吼叫,接连从林中现身。他们披着简易的甲胄,黝黑的皮肤像岩石一样粗糙而坚硬,手臂和大腿上,那些符咒般的纹身微微闪动着暗红的光泽,眼睛犹如跳动的鬼火。

    这些战士与商队曾经见过的鬼武士有着同样的种族特征:狰狞的鬼角,丑陋的面孔,岩石般强壮的身躯,尖利的牙齿和神秘的纹身。唯一的区别是他们头上的鬼角像刚刚生出来一样细小,显得很新。

    易彪提了口气,高声喊道:“我们是──”“绷”的一声,那名鬼武士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喊话一样,松开铁弓,箭矢带着沉重的呼啸声撕开空气,朝他射来。

    “易彪!”

    云苍峰在后面沉声喝道:“不用说了,他们听不到。”

    易彪举起钢盾,“当”的格开铁箭,接着右臂一振,长枪笔直划过数十丈的距离,重重刺进那名鬼战士胸膛,穿透他的躯体,将他钉在地上。

    易彪的投枪揭开了厮杀的序幕。旁边的鬼战士无视于同伴的死亡,他们眼中闪动着嗜血的红光,嘶嚎着朝商队扑来。

    马匹后飞出几根箭矢。小魏的弩机力道最为强劲,箭矢穿透了一名鬼战士的大腿。另一名花苗汉子的弯弓也不错,射中一名鬼战士的腰腹,只有一截白羽露在他岩石般的腹肌上,微微抖动。相比之下,祁远那一箭就差远了,箭头只勉强穿透一名鬼战士的皮肤,深度还不到一指,那名鬼战士甚至没有伸手去拔,手臂肌肉一鼓,就硬生生将箭头挤了出来。

    旁边的花苗汉子说了几句,意思是祁远使弓的方法不对,没有把弓弦完全拉开,射出的箭矢缺乏力量。

    不过祁远也有办法,他扯下走骡背上一只袋子,掏出一把干树皮,塞在口里猛嚼,然后拔下酒萌芦的塞子,狠灌一口,把嚼碎的树皮和酒涂在箭头上。

    祁远“呸呸”地吐出嘴里的树皮渣子,然后一龇牙,“这可是好东西!山榉树皮跟酒一混,就是上好的麻药!”

    “麻药恐怕不行,”

    程宗扬伏在鞍后,眯眼观察着冲来的鬼战士。他见过祁远用这种麻药打猎,效果不坏,但是……“这些家伙几乎都是死人吧。”

    同样是来自鬼王峒前往白夷族的使者,在碧鲮族遇到的阁罗、蛇傀和黑舌,与这些鬼战士并不一样。鬼战士虽然有呼吸和血液,但没有自我意志,像傀儡一样受人驱使。程宗扬猜测,他们和易虎一样,都是被巫术炼制的行尸。

    祁远打了个突,然后道:“赌一把!这麻药是随着血脉走的,只要这些东西会流血就成!”

    三个人伏在马鞍后,拚命放箭。这时小魏弩机的劣势便显了出来,他动作虽然利落,但绞弦的速度比拉弓慢了许多,花苗汉子放出三箭,他的弩机只开了两次。等小魏第四次绞紧弩机,最前面的易彪巳经扑过去,与冲来的鬼战士短兵相接。

    第一次与鬼王峒武士交手,正值大雾弥漫,后来在白夷族只来了易彪一个,直到这一刻,程宗扬才看到这些北府兵军士的战术。

    这时虽是夜晚,月光却极亮。很明显能看出这些汉子受过严格的训练,战斗纪律极为严明。易彪虽然勇悍,却绝不轻易冒进,他掷出长枪的同时,已经操刀在手。交手时一手执盾,往侧上方挡住对手的兵刃,右手长刀向下劈出,一刀砍断了那名鬼战士的小腿。

    易彪身后的两名军士用的都是长兵器,他们与易彪隔着一步的距离,一左一右刺向易彪对面的鬼战士,同时替他挡开来自侧方的威胁。三人形成一个攻守兼备的整体,无论进退都整齐划一。

    这一幕让程宗扬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自己刚穿越这个世界时,曾遇到一小队骑兵遭受伏击,当时他们也采用类似的协同战术,以团体与敌方对抗,尽量避免单打独斗,在一个点上保持压倒性的优势。

    这种战术在遇到崇尚个人勇武的对手时,效果十分显着。那些受过强化训练的鬼战士每个人拉出来都不比易彪差多少,但易彪三人同进同退,每次抓住机会袭击展开小规模的攻击,都形成以三对一的局面。虽然在人数上他们完全处于劣势,可攻击的一刻,却是以三倍的力量压倒对手。

    这个攻击团体不仅配合熟练,而且采取的战术灵活之极,将自己仅有的优势发挥到最大。他们从半月阵的弧顶开始进攻,始终保持着与后方的呼应,距离半月阵最远不超过五步,以避免被敌人从后方包抄。

    易彪以斜线的方式先将敌人的攻击吸引到左侧,然后逐步后撤,一直退到半月阵边缘,完全解除掉后方的威胁。接着对阵形距离稍作调整之后,再以斜线方式往右侧攻击,尽可能把敌人挡在阵前三到六步的距离以内,在此范围中来回牵引对手,使半月阵后的弓弩在短距离内最大可能的杀伤对方。

    三人组成的攻击小组成为整个商队的刀锋,或者第一道防线。在他们背后,是十几匹战马组成的第二道防线。那个叫易雄的汉子极擅长操控马匹,每有马匹受惊或者受伤嘶鸣挣扎,他都抢先快速调整阵形。直到鬼王峒战士展开攻击一刻钟后,还没有一名鬼战士能够冲过这道简单得称不上战阵的阵线。

    负责守御半月阵的除了易雄,还有卡瓦和他同族的花苗汉子。绝大多数鬼战士都被最前方突出阵外的易彪吸引,偶然有人试图冲击半月阵,也被弓弩和卡瓦的长刀解决掉。

    使用弓弩的小魏、祁远和另一名花苗汉子是第三道防线。小魏已经是第八次张开弩机,他的手虽然仍然很稳,速度却不避免地越来越慢。祁远拉弓的力道也渐渐跟不上节奏,射出的箭矢甚至无法穿透鬼战士坚硬的皮肤。不过他的麻药并不像真射在尸体上那样全无效果。几名被他射中的鬼战士虽然受创不重,动作却迟钝下来。

    祁远一个劲儿地咋舌,“这帮家伙比牲口还壮,这药就是一匹马也麻翻了,他们还能扑腾?”

    受到麻药效果的鼓励,祁远干脆放弃攻击,一门心思地替旁边的花苗汉子和小魏往箭枝上涂药。

    按照易彪的布置,程宗扬和吴战威始终伏在马鞍后,没有参与战斗。乐明珠愤愤不平,她认为自己也很能打,却没有人让自己出手,实在是太过分了。不过程宗扬只用了一句话,就成功避免了这丫头过来添乱。

    “看好小紫!”

    “嗯嗯!”

    乐明珠连连点头,很尽责地把小紫护在身后。

    程宗扬松了口气,易彪的战术很有效,如果让这丫头上来,天知道她会捅出什么漏子来。

    鬼王峒的战士几次冲上来,与卡瓦他们厮杀,程宗扬都忍不住想出手,但强行压制下来。易彪把自己和吴战威放在最后,很明显是让他们作为埋伏的预备队。他们隐瞒得越久,杀伤力越大,商队支撑的时间也会更长。如果能支撑到武二郎、苏荔,甚至谢艺和凝羽赶回,大伙儿才有活命的机会。

    想到这里,程宗扬不禁佩服起这个剽悍的汉子来,手里就这十几张牌,还要扣起两张。只不过面对数量太过悬殊的对手,仍然坚持“永远保留一支预备队”的指挥官条例,纵然正确,压力也未免太大。

    他们以前遭遇的鬼王峒战士,数量最多也不超过十人,而这时从密林出来的鬼战士已经接近三十个,数量是他们的三倍。易彪利用战术消耗掉三分之一的鬼战士,其中被箭矢射杀的就有六个。另外还有几名鬼战士虽然没死,但被带有麻药的箭矢射中,已经失去战斗力。

    那些鬼王峒战士虽然身如铁石,力大超群,但相应的缺乏理智,就像一群凶猛的野兽,被易彪这个出色的猎人利用战术一一击杀。

    但最幸运的,还是这些鬼战士并没有他们之前遇到过的那样强悍。这些鬼战士像是刚接受训练的新兵,互相之间不能配合,数量虽然不少,但总能被易彪找到薄弱的一点痛下杀手。

    对方似乎也看出情形不对,铜鼓的声音突然一变,正在格斗的鬼王峒战士停顿了一下,然后分成两股,一股围攻易彪,一股朝半月阵冲来。

    易彪被挡在左侧,一时无法回发。卡瓦立刻跃起身,花苗人惯用的弯刀弧形挥出,劈向最前方的敌人。这边小魏也扔下弩机,提刀闯过去。祁远朝手心狠唾一口,吼了一声“拚了”腾身翻过战马。

    程宗扬与吴战威没有等太久,随着又一批鬼战士加入攻击,易彪终于发出信号。两人同时从鞍后跳起,一左一右朝前扑去。

    “老四!”

    程宗扬朝吴战威低喝一声。

    吴战威会意,刚才看了这么久,对易彪的战术也球磨出一点门道来。他们两个没有与敌人纠缠,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抢到祁远身后,先把正在和他交手的鬼战士砍翻。然后吴战威肩膀一扛,把祁远挤到后面,自己挡在最前方。

    “右边!”

    卡瓦和两名族人仍然采用最简单的战术,三人站成一线,分别迎向鬼战士。很快三人身上都挂了彩,如果不是程宗扬带着吴战威和祁远来发,他们三个在鬼战士第一波攻击下就尽数送命。

    一名凶悍的鬼战士执斧朝程宗扬劈来,他虽然身材不高大,但力量极为狂猛。他鼻翼鼓张着,两侧的鼻翼上各穿着一颗野猪的尖牙。

    程宗扬双刀同时架住铁斧,刀斧相交,锋刃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名执斧的鬼战士喷出一口粗气,铁斧连续劈来。程宗扬一连挡了三斧,感觉自己就像一颗核桃,正被人用锤子一点一点敲碎,浑身的骨骼都为之震动。

    盯着鬼战士额上崭新的鬼角,程宗扬向后略退半步,接着一个虎跃,左刀斜劈,右刀横扫,一招“猛虎过涧”刀锋重重劈在鬼战士的弯角上。

    头顶的鬼角是鬼王峒的种族标记,程宗扬曾遭遇的鬼武士,鬼角比坚铁还要结实,寻常钢刀砍上去立刻就会卷刃。而这名鬼战士的鬼角却微微一顿,竟然被刀锋切开一半。

    那名鬼战士嚎叫一声,双手抱住额头折断的鬼角,鲜血从指缝中涌出。他慢慢抬起头,穿着兽皮的鼻翼收窄,幽深可怖的眼睛没有理会程宗扬,而是投向身后的密林。

    他张开口,被切掉半截的舌头费力地吐出两个字:“达古!”

    接着鲜血透过皮肤,从他每个毛孔中流淌下来,黝黑的皮肤迅速干枯,变成一具干尸。

    第三章 虎威

    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巫师从林中出现。他穿着灰色的长袍,额头的鬼角呈螺旋状,又粗又长,依稀带着血迹。月光下,巫师脸色一片惨白,他面容皮肤松弛,像帘子一样一层层垂下来,几乎遮住眼睛。

    “咚!咚!”

    带着金属颤音的铜鼓声响起。巫师一手握着木杖,盘膝坐在一只巨大的阴蛛背上。阴蛛尖长的触肢弯曲着支撑身体,那张铜鼓悬在它腹下,两条尖肢不停敲击着铜鼓。

    巫师举起木杖,朝程宗扬一指。隔着数十丈的距离,程宗扬心头还是一寒。数名鬼战士放开各自的对手,蓦地朝他攻来。

    越来越多的鬼王峒战士从林中涌出。这是他们遇到的最大一股敌人,超过他们五倍的鬼战士一点一点逼近战马组成的半月阵,连易雄也加入战斗。

    终于,商队的阵形开始崩溃,随着易彪身后的一名军士被长矛刺穿小腹,失去一角的攻击阵形立即陷入停滞,很快被鬼王峒的战士包围。

    吴战威的大刀被祁远拿走送了人情,这会儿只拿了一把普通钢刀,用着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渐渐的,他们被逼到半月阵后面,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了伤。

    程宗扬被数名鬼战士缠住,没有来得及后撤,顿时陷入苦斗。他几次高喊自己是来作生意的商人,但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我是阁罗的朋友!”

    程宗扬豁出去,大叫道:“一起干过同一个女人的亲密朋友!”

    巫师眼皮翻开,露出一缕幽暗的光芒。他嘴唇一动不动,却从腹部传出一个奇异而低沉的声音,“杀了你们。我们会一起干你们的女人。”

    “看到了吗?那个是献给鬼巫王大人的新娘!我们是给鬼巫王大人送亲的队伍!”

    难得这堆半死人有个能动舌头的,程宗扬像捞到稻草一样叫道。

    巫师翻着眼睛看了片刻,用腹语道:“任何闯入密营的人,都该死。把你们杀光。我们会把新娘交给鬼巫王大人。”

    “叮”的一声,程宗扬手中的钢刀被一柄粗糙的长刀荡开。刀锋贴着他的肩膀劈过,只差寸许就能将他整条右臂砍下来。

    就在这时,废墟内传来一声弓弦的轻震。

    一道白色的流星疾掠而过,白翎羽箭硬生生穿透鬼战士额头,强大的冲击力使鬼战士头颅猛然向后一仰,轰然倒地。

    月光下,一个美艳的身影出现在巨石顶端。她雪白的玉体裹着鲜红的丝绸,宛如一株玉树,摇曳生姿。她纤手挽弓,一箭射杀了程宗扬身前的执刀战士,接着又搭上一枝利箭,瞄向鬼战士后面的巫师。

    旁边的武二郎一脸怒气,看谁都目露凶光,好像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都欠了他二百多银铢。

    “我是花苗族的阿依苏荔,因为鬼巫王大人的命令,越过南荒的千山万水,赶往神圣的鬼王峒。”

    苏荔挽弓说道:“如果冒犯了你的领地,我们立刻就可以离开。”

    “你们冲撞了召唤神煞的密营。无论是谁都只有死!”

    巫师并没有被苏荔的箭术震慑,腹语中充满了傲慢和狠毒的意味,“花苗的阿依苏荔,达古会把你制成一具行尸,进献给巫王大人,你美艳的身体,会成为这些战士最好的玩物!”

    巫师腹部一阵蠕动,仿佛在念诵什么咒语,接着手中木杖一抬,一个被易彪砍断脖颈的鬼战士猛地直立起来,挺着无头的尸体,朝苏荔扑去。接着满地的尸骸断肢都在夜色下蠕蠕而动,似乎在努力支撑起身体。

    鬼战士残缺的肢体比他们活着的时候更加可怕,场中的异变让所有人都心生寒意,连负责守卫小紫的乐明珠也禁不住玉脸发白。

    “去你娘的!”

    武二郎俯身抄起一块牛头大的岩石,然后虎躯一挺,劈手砸了出去。

    “篷”的一声闷响,上百斤重的岩石砸在那具无头尸体的胸口,一下把它撞出十几丈远。尸体直飞出去,连人带石撞到那巫师身上。

    突然增加的重量使阴蛛四条后腿同时一弯,正在念诵咒语的巫师翻着跟头从蜘蛛背上掉到地上,断腔的污血喷得他满脸都是。

    巫师根本没有将这支商队放在眼里,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把达古砸得狼狈不堪,一时间忘了反击。

    挣扎着爬起的尸体、断肢摇晃了一阵,然后像散架一样掉了一地。失去巫师的驱使,那些鬼战士的攻击也陷入混乱。

    巫师腹部像青蛙一样急剧起伏着,脸上松驰的皮肤不住掀动。

    程宗扬叫道:“武二!就是这家伙坏了你跟苏荔族长的好事!只要干掉他,哪怕你们搞到天亮!”

    苏荔啐了一口,张弓一箭射杀与卡瓦交手的鬼战士。这边武二郎根本不用煽动,单凭是达古那几句话,武二爷要不干挺这孙子,就是小娘养的。

    武二郎双目凶光大盛,迈开大步径直朝巫师冲去。

    巫师坐在地上,木杖急忙一摆,最前面的鬼战士放开众人,挡住武二郎的去路。武二郎双刀一错,两道刀光交叉掠过,只一个照面就把他砍成三截,毫不停顿地闯进鬼战士的阵营。

    那种“挡我者死死死!”

    的庞大气势,让程宗扬不禁感叹,这老男人的怨念真不是盖的。

    武二郎的五虎断门刀比程宗扬高出不止两个级数。顷刻间,敢挡他虎威的鬼战士便三死二伤。巫师帘子一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惧意。他腹部的呼叫声越来越急促,剩下的鬼战士纷纷奔来,一圈圈围在他身旁。

    一旦数名鬼战士合力,武二郎无坚不摧的气势也被挡得一滞。商队这边人人带伤,除了苏荔用弓箭帮他清除落单的鬼战士,剩下的都在迅速包扎伤口,重整阵形。

    武二郎双刀如同双虎,咆哮着在身周盘旋飞舞。他脖颈中金黄的虎斑霍霍直跳,隆起的肌肉犹如镔铁,仿佛蕴藏着无穷精力。

    那些鬼战士几乎没有战术可言,完全是机械地在巫师身周围成一圈,没有利用数量优势对武二郎展开围攻。如果他们有一个易彪那样的指挥官,至少能把武二郎困住,不让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巫师惧意越来越浓,他一边望着外围武二郎飞舞的双刀,一边用木杖在地上飞快地画着什么,腹部的鼓动也越来越急促。

    忽然,一团黑影从人群中滚出。那只绑着铜鼓的阴蛛尖长的触肢缩成一团,球一般滚到武二郎身前,然后猛地弹开。阴蛛的躯体足有桌面大小,它昂起头,八条触肢弯曲着撑起躯体,在它腹下,两条畸形的尖肢缓缓舒张开来,朝腹下的铜鼓击去。

    “嗷……呜!”

    一声虎啸蓦地响起。武二郎颈中的虎斑鼓胀起来,他张开大口,两对锋利犬齿闪动寒光,威猛无俦的咆哮声震慑全场,散发出令人胆寒的虎威。

    那只阴蛛本来已经挺起腹部的锥尖,那声虎啸使它本能地伏低身体。接着一只大脚从天而降,狠狠踩住它的背脊。

    铜鼓在阴蛛腹下低哑的响了一声,两根铁槌般的尖肢顿时折断。武二郎狞笑一声,一刀从阴蛛腹背穿过,从它箕张的进食口中穿出。另一刀从它额头四只眼睛正中劈入,将阴蛛的头部劈成两半。

    黄绿色的浓汁从刀锋下迸射出来,阴蛛躯体被牢牢踩住,八条触肢挣扎着扭曲成一团。武二郎狠狠唾了一口,然后抬起头颅,饿虎般恶狠狠盯着人群中的巫师。

    巫师灰色的长袍被冷汗湿透,他忽然拉过一名鬼战士,从腰间抽出短刀,切开他的喉咙,一边从腹部发出嘶嚎般的叫声。

    那名鬼武士毫不反抗地束手待毙,任由巫师割断自己颈部的大动脉,采取血液,其余的战士疯狂地朝武二郎扑去。程宗扬看得莫名其妙,武二郎在外面杀,巫师在里面杀,难道嫌这些鬼战士死的不够快吗?

    论起处理鬼战士的速度,那巫师比武二郎可快得太多了。武二郎刚砍翻第五个对手,已经有六名鬼战士被巫师断喉取血。

    程宗扬心里一动,急叫道:“武二!小心他的巫术!”

    武二郎浑身浴血,背部多了一道枪尖划出的血痕。他拧笑一声,忽然收刀,将刀背贴在臂侧,锋刃朝外,然后侧身朝人群撞去。

    吴战威与易彪对视一眼,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们两个也是使刀的好手,但做梦也想不到武二郎还有这种刀法。武二郎放弃了大开大阖的五虎断门刀,双手以刀贴臂,就像是在斗室中与劲敌搏命,双臂疾展疾收,时屈时伸,每一击最远只有三寸,更多的时候他手臂不动,完全依靠腰膀的力量狂冲猛撞,在最短的距离内将腰膀腹背的力量使到最大,招法绵密而狠辣,速度极快,如同将整个人变成一柄淬过火的兵刃,硬生生从鬼战士中蹚出一条血路。

    武二郎魁伟的雄躯在人群中越闯越深,忽然“噗”的一声,武二郎左肘后露出半尺长的刀锋,刀尖从巫师肋下刺进,直入心脏。接着右手钢刀横挥,切向巫师喉头。他这一击速度如同雷霆霹雳,力道却控制极佳,巫师目光呆滞地盯着刀锋,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脑袋猛的一抬,然后缓缓向后仰去,只留颈后一缕皮肉还连在断颈中。

    “远方来的妖魔……”

    巫师脖颈鲜血迸涌,用腹部费力地说道:“南荒的鬼神会吸干你们每一滴……”

    武二郎收回刀,然后一刀捅进巫师腹中,“我呸!”

    巫师折断的头颅掉在地上,尸体扭曲成弓状。

    失去巫术支撑,那些鬼战士一一倒地,尸体迅速腐烂,散发出刺鼻的恶毒。

    巫师折断的脖颈间,鲜血慢慢干涸。在他脚下,一个拧笑的鬼脸图案清晰可辨。鲜血淋漓的图案正中,却多了一个浸染了血迹的草结。

    程宗扬已经是第三次看到鬼王峒的人施展巫术。蛇彝村那次,他们一行到的太晚,白夷族的地宫那次,鬼王峒使者的施法被凝羽打断,都没有看到巫术施展的场景。但鬼王峒巫师宁可牺牲六名战士也要施术,可以想像鬼王峒巫术的凶险和诡异。

    云苍峰双手满是冷汗,连连道:“侥幸侥幸。”

    以这些鬼战士的实力,完全可以把他们击溃,纵然有人能从屠杀中逃脱,在这片被鬼王峒阴影笼罩的南荒丛林,也难保住性命。幸运的是,武二郎一刀击杀巫师之后,余下的几十名鬼战士都化为枯骨,才让他们躲过了杀身之祸。

    朱老头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装模作样地东瞧西看,然后傲然道:“这些都是还没有完全炼成的新兵蛋子,要白夷族那些有这么四五十个,你们还想活命?”

    程宗扬擦着刀上的血污道:“我们如果被杀,你老人家也活不了。说起来,我们商队也救了你一命。我也不说让你报恩了,从现在起,往后的向导费给免了吧。”

    朱老头嘿嘿一乐,“我就是随便说说。小程子瞧你,又当真了不是?嘿嘿嘿嘿……”

    程宗扬扭头一看,讶道:“谁的驴被杀了?”

    朱老头像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我的驴哇!”

    程宗扬牵起自己的黑珍珠,顺腿一脚,踢在灰驴屁股上。草驴夹着尾巴溜到一边,把朱老头心痛得左看右看。

    这边武二郎抱着膀子晃过来,上下打量着程宗扬,啧啧道:“小子行啊,那帮鬼东西竟然没砍死你?啧,连道伤口都没留,运气不错啊。”

    “托二爷的福,你要多折腾一会儿,这五虎断门刀就跟我进坟墓了。”

    武二郎眉开眼笑地用肩膀扛了他一下,小声道:“啥叫折腾?啥叫折腾?不是二爷我吹牛,也就是咱们依依了,换成你那个不长翅膀的丫头片子,不够二爷翻腾的。”

    “依依?你也太肉麻了吧?”

    程宗扬小声道:“你们刚刚搞完没有?没搞完接着搞,免得你内分泌失调,逮着人就往死里揍。”

    武二郎瞪了他一眼,把双刀挎在腰间,哼着小曲离开。

    乐明珠手忙脚乱地给伤者包扎伤口,小紫在一旁帮忙。有这一对绝配,受伤的几个算是倒大楣了。不只一个因为包好的伤口忘了敷药,又重新揭开。只听见那丫头一连串的说着“对不起”好像这七八个人的伤口都是她一个人砍的。虽然有两个受伤颇重,但没有人送命。小魏也受了伤,由他那个相好的花苗女子照顾,唯一没受伤的程宗扬,当仁不让地接过看管马匹任务。

    鬼战士的尸体大都迅速腐烂,恶臭难当,谁也不愿意靠近。程宗扬把马匹转移到另外的角落,把缰绳一一系好。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月亮刚升过中天,刚才那一战虽然猛烈,持续的时间却不长。如果不是易彪调度有方,战术得当,又赶上武二郎和苏荔及时回来,这会儿他们的骨头都可以用来敲鼓了。

    程宗扬伸了个懒腰,这会儿手脸被蛛丝蛰出的红肿已经消退,只剩下草药的清凉感。自己的外衣给了小紫,身上就一套短褂,往好处说呢,至少明天不用洗衣服,不然这一身血污可真够瞧的。

    血迹渐渐变干,沾在身上脏得难受。程宗扬索性解开褂子,光着上身。一低头,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多了几块腹肌。

    以前常和段强打篮球的时候,自己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身材。紫玫曾玩笑说,就是自己的六块腹肌把她吸引住了,没想到跟了他之后,这个勤快的小伙子越来越懒,眼看着六块腹肌一块块合在一起,最后变成一大块肚腩。

    现在自己又有六块腹肌一不,是八块,结实而紧凑的腹肌。如果紫玫能看到,一定会很高兴……

    一阵淡淡的香风飘来,程宗扬抬起头,看到苏荔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孔。

    “依……阿依苏荔族长。”

    程宗扬干笑两声,“今天可多谢你们了。”

    苏荔横了他一眼,“和武二在背后说我坏话了?”

    程宗扬心里打鼓。在碧鲮族那晚,苏荔说要找自己算帐……自己不会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里吧?

    苏荔在他身旁坐下,用树枝拨着篝火,过了会儿才淡淡道:“武二说你在打听蛊术?”

    程宗扬连忙点头,“我对南荒的蛊术很好奇,不知道族长认不认得擅长解蛊的高人呢?”

    “你们六朝人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在南荒,解蛊也需放蛊人。”

    苏荔凤目一转,“你中了蛊吗?”

    程宗扬笑道:“可能吧。”

    苏荔没有追问,她把那一小堆篝火拨得更旺,然后低声道:“阿夕是怎么回事?”

    程宗扬狼狈地咳了起来。

    苏荔眼睛微微眯起,“你知道,阿夕是献给鬼巫王的新娘。她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我们花苗的未来。哼,我知道阿夕一向调皮,胆子也大,却没想到她这么大胆,竟然在这种时候被你骗得破了身子。”

    “我可不是骗……”

    程宗扬说了一半,然后心一横,“都是我的不是。阿夕什么都不懂,这件事是我强迫她做的,不关她的事。”

    苏荔盯着他,忽然“噗哧”一笑,“你能强迫阿夕?如果她不喜欢,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得不了手。”

    苏荔叹了口气,“我太了解她了。阿夕虽然顽皮,但大错是不会犯的。她既然愿意和你好,肯定有她的理由。”

    说着,她摇了摇头,“只不过这些天,我看阿夕越来越不对……你可不能欺负她。”

    程宗扬心里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对自己来说,阿夕只是一件他人送给自己的玩具。很多时候自己只是追求肉体上的快感,毕竟和自己在一起时,阿夕的心智被人封锁,想要交流也无从谈起。不过,苏荔却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甚至还为此准备原谅他们犯下的大忌。

    “我们花苗的女人都很傻。”

    苏荔轻叹道:“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阿夕我看她还好,整天只知道玩,本来想着她对男人动心,要等到她十八岁了。可这一趟路程,她就找到了你……”

    苏荔奇怪地看着他,“你有什么好的?连凝羽那样的人也愿意和你一起?”

    程宗扬嘿嘿一笑,“大概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吧。”

    程宗扬口里说着,肚子里却暗自腹诽:武二那粗胚有什么好的?你还不是跟他搞到一处?

    一阵微风吹过,篝火跳动起来。苏荔看了他半晌,慢慢笑了起来,“你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阿夕虽然不知道轻重,总是没挑错人。”

    程宗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向苏荔解释,自己怀疑阿夕背后的操控者就在花苗女子中间,却没有任何证据,只好沉默不语。

    黑珍珠在马群中“灰”了一声,竖起耳朵。苏荔轻轻拨着篝火,一边扬起手腕,不经意地拂了一下鬓发,红绸下,雪白的手腕犹如凝脂。

    程宗扬倾了一下身,一阵寒意突然涌上心头,接着右侧的太阳穴像火烧一样剧痛起来,像被一根燃着火焰的手指按住。接着手指离开,寒意如同一只真实的利爪,在他心头一下一下握紧,然后沿着背脊掠下。血脉仿佛被冻僵般停滞,程宗扬情不自禁地咬紧牙关,手臂颤抖起来。

    苏荔讶然看了他一眼,刚要开口,就看到程宗扬身体猛然一弓,仿佛被一只坚硬的拳头击中小腹,把他打得蜷缩起来。

    苏荔美目光芒闪动,反手挽住弓身,玉腕一翻,将长弓拉成满月。

    眼前一片虚空,看不到偷袭者的身影。

    一缕乌云掩住了月光。程宗扬像被人抓住脖颈般,身体凭空飞起,然后跌落在地。

    苏荔挽弓的手臂颤抖起来。

    一丛细草仿佛承受不住火光的压力,青翠的草尖微微弯曲。苏荔手一抖,羽箭没有脱弦而出,而是掉落在地。用蚕丝制成的弓弦像被锐器划断猛地松开,接着坚木制成的弓身一折为二。

    苏荔美目中透出惧意,“阴煞!”

    她声音传出,却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挡,在身旁不及两丈的范围中回荡,气氛寂静得令人恐惧。

    第四章 阴煞

    微风再次拂来,打着旋掠起苏荔鬓侧的发丝,发梢像被无形的手指捻住,拉直。

    苏荔目光沿着发丝移动,忽然一手拉起程宗扬,喝道:“走!”

    说着旋身跃出,姿势灵巧得如同一只飞鸟。

    身体刚刚纵出,苏荔的小腿猛然一紧,像被!只看不到的利爪抓住,身体定在半空。

    苏荔腿间的红绸飘起,露出大腿内侧雪白的肌肤。接着她丰润的肉体传来一阵波动,似乎被一只大手粗暴地抚弄着,腰臀间红绸被揉成一团,高耸的雪乳凹陷下去,雪滑的乳肉从红绸间鼓起,微微颤动。

    程宗扬抱着小腹,只觉内脏都被冻结。看到苏荔身上的异状,他挣扎着想爬起来,苏荔却低喝道:“不要动!”

    声音中的恐惧仿佛要溢出来。

    苏荔美艳的胴体在空中僵硬片刻,然后猛的跌落下来。

    “不要说话……不要动……”

    苏荔声音轻颤着说道,不知道是安慰程宗扬,还是安慰自己。

    “来自九幽的阴煞啊,花苗的阿依苏荔路过这里,”

    苏荔并膝跪着,双掌合在一起,颤声轻唱道:“她是花苗的族长,鬼巫王大人的仆从,以月光照耀下的金蝎起誓,花苗人没有冲撞鬼神的意思……”

    水一般柔滑的丝绸向上卷起,像被人扯动般从腿间抽出。苏荔没有动作,只低声急促地祈祷着。

    “花苗人会献上珍贵的礼物。九溪的金砂和白夷的湖珠,将罗列在你面前,为她不经意的触犯赎罪……”

    忽然,仿佛有人扼住苏荔的喉咙,截断了她的祈祷。苏荔美目中惧意越来越浓,脸色被扼得雪白,一只手却拚命向程宗扬摆动,让他不要动作。

    终于,苏荔恢复了呼吸,她低喘着,身体微微战栗。鬓侧发丝散开,一向从容优雅的面孔因为恐惧而苍白。

    一秒钟仿佛比一个时辰还要漫长,终于,苏荔扬起脸,美艳的脸庞上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却带着化不开的惧意。

    “尊敬的煞神,如果你正处于繁殖期,需要一个交配的对象,阿依苏荔会给你……”

    “什么!”

    程宗扬叫了起来。

    冥冥中仿佛传来一声恶鬼般的厉笑。忽然一团冰凉的气息扑面抓在脸上,程宗扬浑身的血液都被冻僵,只有右侧的太阳穴还在轻轻跳动。一股寒意从额角涌入,仿佛一颗冰珠封住太阳穴,冰冷的感觉使他无法呼吸。

    在他眼前,苏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摆弄着。她双手猛地向后扬起,被人拧住一样反剪起来,头部被压到地上,苏荔美艳的面孔贴住草地,浑圆的臀部向上挺起,显露出胴体美好的曲线。

    就像一幕无声的哑剧在上演,剧中可以见到的演员只有一位女主角。苏荔丰美的玉体被粗暴地压在地上,接着她腰间鲜红的丝绸被一股大力撕开,那张丰滑雪腻的圆臀顿时暴露出来。丝帛撕裂的声音仿佛在一口玻璃瓶里回荡,然后她身体动了一下,一条大腿猛地抬起,让夹在腿间的红绸滑落。

    程宗扬生出一种错觉,似乎自己正在目睹一部科幻题材的影片。美丽的女主角身处险境,正在对她施暴的是一个恶魔、一个隐形的超人。

    苏荔腰肢像被重物压迫般向下弯曲,臀部被迫抬起,正对着燃烧的篝火。那条鲜红的丝绸从股间滑落,露出丰满浑圆的雪臀。苏荔肉体高挑健美,娇健的肢体蕴藏着过人的力量。她大腿修长而圆润,白晰的皮肤下,肌肉绷紧的轮廓显露出她的抗拒。然而发自内心的恐惧,使苏荔放弃了反抗。

    跳动的火光间,那张雪白的屁股颤动了一下,然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分开。苏荔腰肢弯曲得更加厉害,腹部几乎贴到地面。白滑的屁股高举着分开,露出臀沟上缘银色的蝎甲和臀间美妙的女性器官。接着,苏荔下体仿佛被一条恶毒的长舌舔过,红腻的蜜肉鲜花般绽放,露出穴中艳红的蜜肉。

    忽然,苏荔腰肢像被折断般猛地扭了过来。她双膝仍跪在地上,上身却被拧得仰起。束在胸前的红绸边缘卷起,然后猛地掉落,两团高耸的雪乳向外一跳,就被拧住。丰满的乳房在无形的力量下变形,乳根凹陷,乳尖鼓起,鲜红的乳头被挤得挺翘起来,然后突然扁了下去。

    程宗扬身体仿佛冻结,周身的血液凝固成冰,口鼻呼吸断绝,只有太阳穴那一处刺痛还隐隐跳动。尖锐的痛楚从额角一直延伸过去,像针刺一样进入丹田。突然那停滞的气轮一震,一股暖流仿佛济碎冰层的喷泉迸涌出来。

    充满真阳的气息散发开来,血脉顿时恢复畅通,受到抑制的热流反弹般大肆奔涌,直透出皮肤,朝四方喷射。篝火的焰光腾然升起,光芒大盛,映出苏荔身旁一个血色的影子。

    那影子很淡,只有一个不住变换形状的轮廓。它像水一样附在苏荔赤裸的胴体上,淡红的形状不断挺起,攻击着美妇敞露的阴户,试图侵入她体内。

    苏荔抓住这唯一的机会,眉梢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然后奋力挣开反剪的双手,反拧着身体握住一枝散落的箭矢,朝身后的幻影刺去。

    血影发出一声愤怒的嚎叫,那声音并没有通过耳膜,而是刀锋般在每个人心头响起。接着血影像雪化一样消淡,被风一卷,便退入黑暗中。

    雪躯半露的苏荔身体一软,伏在地上。接着她撑起身体,不顾一切地躲入程宗扬怀中,用惊恐的声音说道:“阴煞!是阴煞!”

    程宗扬凝固的血液刚才一瞬间仿佛变得沸腾,烧得自己浑身剧痛。火热的气息从丹田喷涌而出,源源不绝地涌向四肢百骸。他咬紧牙关,勉强通过内视,惊愕地发现,丹田中的气轮仿佛仿佛变成一个太阳,光芒四射,散发着无穷的热量和光明。

    一行字句从程宗扬心头流过:其一阳初始,萌于丹田。丹田者,性命之祖,生气之源,脏腑之本,经脉之根,阴阳之会,呼吸之门……

    这是一阳的境界吗?程宗扬努力将真气聚拢,模仿韩庚、王哲施展九阳神功时的情形,试图在经络间聚出一颗光球。但真气经过时,经络间那些穴道只是微微一亮,并没有散发眩目的光芒。

    那股阴寒的气息并没有消失,而是绕着程宗扬飞快地旋转。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自己却能听到它嗜血的吼叫声在心头不断响起。

    程宗扬抬起真阳狂溢的手臂,想捕捉住那个血影,但身体一动,丹田透出的热流随即停滞。察觉到他阳气减弱,那股阴寒的气息立刻逼近,血色的轮廓几乎贴到程宗扬面前。苏荔紧紧抱着程宗扬的腰,修长的玉腿竭力收缩,躲避在他散发的真阳下。

    程宗扬不敢再移动身体,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让阳气自然涌动。逼近的寒意像被烈火烧炙般向后退去,与他保持着尺许的距离旋转,似乎仍在寻觅机会。

    旁边的马匹似乎意识到什么,一匹战马昂首欲嘶,那团血影妖魅般扑去,战马随即扑倒在地,口鼻溢出凝结的血迹。程宗扬连忙吹了声口哨,黑珍珠耳朵垂下,夹住尾巴,用沉默避开血影的愤怒。

    不远处,吴战威和易彪各自抱着刀,靠着一块巨石和衣而卧,对这边的情形一无所知。程宗扬毫不怀疑这边的声音被完全隔绝,不然只需苏荔一声惊叫,这两个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的汉子立刻就会发觉。

    另外一边,小魏手臂缠着绷带沉沉睡去,与他相好的花苗女子依在他身旁,恬静的睡容仿佛沉睡的百合。

    忽然,她腰肢猛地抬起,腰间的筒裙向下滑落,露出雪白的下腹。花苗女子从睡梦中惊醒,惊恐地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紫色的筒裙无形中裂成两半,裸露出雪滑的身体。她双腿在空中徒然挣扎几下,然后猛地分开。

    “不好!”

    程宗扬刚撑起身体,那股寒意便紧逼着袭来。苏荔脚踝一紧,险些被那股旋风扯走。

    “小魏!老吴!”

    程宗扬放声高喊,声音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玻璃幕罩住,反弹回来。

    远处的花苗女子满面惊惧,她拚命张开红唇,似乎在大声呼救,却同样没有一丝声音漏出,连她旁边一向机敏过人的小魏,也对身边的异变浑然不觉。

    花苗女子的衣裙一片片掉落下来,暴露出柔滑白晰的肌肤。她赤裸的胴体悬在半空,双腿被拉成一字形,大腿根部那团滑腻的美肉绽开着左右滑动,像被一根看不到的巨物来回挤弄,然后猛地向内凹陷,张开一个红嫩的洞口。

    花苗女子娇躯剧颤,口中发出凄厉的叫声。她眼角沁出泪花,头颈摆动着,双手拚命推搡。在她下体,娇美的蜜穴却不受控制地越张越大,直到蜜穴尽头柔嫩的花心完全暴露出来。

    花苗女子被一个无形的怪兽奸淫着,下体仿佛塞着一根透明而粗大的圆柱,一直顶到肉穴深处。随着圆柱的进出,她柔嫩的蜜穴不住开合,蜜腔内娇艳的蜜肉仿佛直接暴露在空气中,能看到蜜肉每一丝屈辱的战栗和颤抖。

    身体略一移动,那股阴寒的气息便随之逼近,时刻觊觎着身边的苏荔。程宗扬只好拥着苏荔,头皮发麻地问道:“这是什么?”

    “是阴煞……阴煞……”

    苏荔玉体不停颤抖,对那个无形的物体充满敬畏与惧心。

    程宗扬想起自己一行在山村住宿时,因为村口的草结,花苗人坚决不肯与他们一起入村。祁远当时说,村口挂的就是四煞草结,代表南荒的四种邪物。

    “阴煞是什么东西?”

    苏荔咬了咬牙,然后道:“是一种怨鬼。怀着怨恨死去的鬼魂们,会在阴气浓郁的地方聚积。它们没有灵魂,只有对生者的怨恨。每到月亮被黑暗吞噬的时候,它就会在南荒的丛林间游荡,吸取活人的魂魄。我没想到,鬼王峒的巫师能够召唤煞神。”

    “你刚才说繁殖期──它们也能繁殖吗?”

    “你见过的。”

    苏荔脸色雪白,“处于繁殖期的阴煞会和它遇到的每一个雌性交媾。有时是母兽,有时是女人。在她们身上发泄过生殖的欲望之后,阴煞会把卵产在她们体内……”

    “生下小阴煞?”

    “不。”

    苏荔眼中的惧意越发浓重,“是阴蛛……”

    程宗扬猛然想起蛇彝村那些裸尸。直到这一刻,自己才明白当时看到的那一幕意味着什么。

    鬼王峒的使者趁夜色,用毒蝇伞炼制的毒烟控制了整个村庄,将蛇彝村屠戮一空,又用蛇彝女子的裸体摆成法阵,召唤阴煞。后来在途中,自己和阿葭遇到一个死去的蛇彝少女,正是鬼王峒的使者从村中带走,被阴煞繁殖过的牺牲品。

    白夷族那次,被用来施法的蛇彝女子腹中也怀着阴蛛。难怪花苗人会坚持把阿葭的尸体焚烧掉。这一次,巫师的法术被武二郎打断,导致阴煞比他预料更晚出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有半个时辰天就亮了,希望他们能支撑到那个时候。

    “你身上很热。”

    苏荔拥紧他的身体,又是疑惑又是感激地说:“还没有人能用自身的阳气克制阴煞。”

    程宗扬咧了咧嘴,“比武二还热吗?”

    “二郎是霸气。你的气息让人想起春天的原野,充满生机……”

    苏荔丰腴的胴体与他贴得更紧。程宗扬心里升起一丝警觉,这样抱着人家白花花的肉体,似乎有些对不起武二那粗胚。他小心挪动了一下身体,避免碰到苏荔赤裸的肌肤。

    苏荔注视着他,然后轻叹道:“远方来的客人啊,你身上有太多太多的谜……”

    花苗女子白晰的肉体被残忍地拧成各种形状,她双臂被拧到身后,坚挺的乳房仿佛被利爪扯住,左右摆动。阴煞仿佛把愤怒都发泄在她身上,在她大张的腿间疯狂地奸淫着。花苗女子娇嫩的肉穴不断扩张,吞吐着巨大的阳物,蜜腔富有褶曲的肉壁被反复捅直拉平,柔嫩的花心一直被顶到腹内深处。接着她臀肉被分开,臀沟上坚硬的蝎甲向上鼓起,柔软的肛洞随之凹陷。

    那张紧凑的肉孔由小变大,浑圆地向外张开,紧密的菊纹逐渐散开,直到变成一个光滑的圆洞。透明的阳具仍在用力进入,直到不堪重负的肛洞迸裂,滚出殷红的血珠。

    花苗女子的凄叫声被完全阻隔,只能看到她痛楚而惊怕的表情。她手臂和小腿无力地低垂下来,脚踝的银铃微微摇摆,大腿仍平举着分开,股间两个敞露的肉洞不住变形,时而浑圆,时而狭长。她臀后的蝎甲被恶意剥开,浅银色的蝎尾像折断一样垂下,越来越长。

    不知过了多久,无论程宗扬怎样叫喊,始终没有一个人听到声音。那个花苗女子就像被扣在玻璃罩中的蝴蝶,被看不到的物体疯狂地蹂躏着。她溢血的肛洞已经被干到和蜜穴,样大小,敞露的股间,战栗的性器和蠕动的肠壁清晰地暴露出来。忽然,她蜜穴深处的花心猛地一鼓,仿佛吞下一股巨大的物体,接着小腹一震一震迅速膨胀起来。

    被拧成一团的女体从空中跌落下来,下一个瞬间,程宗扬周围的空气变得冰寒刺骨,能清楚看到空气中的水分在眼前凝结成霜。

    面对传说中的鬼物,即使豪迈过人的苏荔也失去了抗争的勇气,尽力将身体蜷缩到程宗扬身侧,躲在他阳气的庇护下。

    这时的程宗扬早已苦不堪言,丹田中凝聚成一阳的气轮迅速消耗着自己的真阳,坚持到现在,几乎已经难以为继。

    面前的细霜随着呼吸慢慢浮动,离自己越来越近。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程宗扬一怔,险些惊叫出来。

    穿好套装的紫玫正立在门口,她弯下腰,一截光洁的小腿从裙下伸出,向后翘起,一手扶着鞋柜,一手正将一只精巧的高跟鞋套在脚上。忽然她上身毫无征兆地被推倒,鞋柜上的花瓶跌落下来,迸裂的碎片划破了她的手指,接着一个模糊血影从后撕开她的套裙,凶狠地侵入她体内。

    紫玫痛叫着伸出手,白晰的臀部一瞬间被鲜血染红。

    接着是阿姬曼。正在舞蹈的她被一团血影拥住,雪白的肌肤迅速枯萎。然后是凝羽、阿夕,还有乐明珠……

    一具具雪白的肉体在自己面前挣扎着,被那个变形的血影肆意蹂躏,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叫。

    真阳略一微弱,自己的神智就在不知不觉间被阴煞侵蚀。

    这一切实在太真实了,狭小的居室、熟悉的空姐制服、精致的高跟鞋、鞋柜上蓝色的花瓶……可正是这真实的一切刺痛了自己。

    程宗扬知道,那个世界,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程宗扬拿出珊瑚匕,手指在锋刃上一抹,将鲜血涂在眼皮上。

    异状随即消失,现出眼前的凄清冷月、莽莽丛林。程宗扬抬起手,将指上的鲜血用力弹出。

    “嗤”的一声轻响,血影冒出一缕轻烟。仿佛无数恶鬼同时嘶声尖叫,血影猛地散开,变成一股旋风掠入密林。

    无形的玻璃罩刹那间消失,声音重新传入耳中。苏荔伏在自己膝上,赤裸的胴体微微战栗。程宗扬咬牙抬起手,指上的伤口仿佛结了一层细冰,鲜血凝结。

    程宗扬握住受伤的手指,仿佛握着一块寒冰,禁不住浑身一抖。片刻后才勉强说道:“它走了。”

    苏荔抬起脸,小心看着周围。接着惊叫一声,捡起散落的红绸,朝远处的花苗女子掠去。

    花苗女子雪白的肉体蒙上一层死亡白霜。她伏在地上,手脚以扭曲地姿势绞在一起。挺起赤裸的雪臀间,被蹂躏过的肛洞冻僵一样大张着,无法合拢,折断的蝎尾软垂在一旁,下体拖出一条长长的灰黑色卵带,上面涂满黏稠的液体。

    第五章 幽路

    苏荔将折断的弯弓投入火中,目光复杂地看着武二郎。武二双手挟在腋下,挺着胸,猛虎一样的头颅怒发飞扬,目中凶光毕现。自己的女人被人欺负,偏偏还找不到出气的对象,二爷这一肚子的郁闷,恨不得把达古的尸体刨出来再砍一遍。

    花苗女子低声唱着哀歌,小魏单膝跪在火堆前,一直等到火光熄灭,握着弩机的手指像石化一样。吴战威和易彪站在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

    “我本来想带她走。”

    后来小魏告诉祁远,“或者留在花苗。”

    但最终他只能带一缕青丝离开。

    树梢微微一沉,谢艺抱着一个人跃了下来。

    昨晚那一个时辰,程宗扬感觉比走了十天还要累,这会儿坐在地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愿抬。但见到谢艺抱的身影,他顿时打了冷颤。

    “凝羽怎么了?”

    看到他也在这里,谢艺露出一丝欣慰,“她没事。可能是昨天太辛苦,旧伤复发。”

    谢艺把凝羽交给程宗扬,然后对祁远道:“我遁着你们的踪迹追来。在河岔附近看到一条龟背石铺成的小径,还在奇怪自己是不是追错了。”

    朱老头立刻抢过来,“我就说离的不远嘛!走不了几里就是大路!”

    “十六里。”

    谢艺温和地说道:“折回去大概要一个多时辰。”

    吴战威瞪了朱老头一眼,“害我们走了三四十里的冤枉路!”

    “要不是我,你们能找到小程子?还有碧鲮那丫头?”

    朱老头看了一圈,涎着脸对乐明珠道:“乐姑娘,你说是不是?”

    乐明珠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朱老头眉开眼笑,“我就知道这姑娘最懂事。”

    云苍峰跨前一步,扶起小魏,“死者已矣。小兄弟,看开些。”

    小魏僵硬地站起来。云苍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喊道:“收拾马匹,该上路了。”

    云氏商会那个叫易伟的汉子小腹被鬼战士扎了一枪,伤势最重。易彪等人用绳索结成网兜,把他负在马上。其余的伤者有些乘马,有些徒步。

    乐明珠成了商队最忙的人,这丫头虽然有点笨手笨脚,似用药的手段连吴战威这种老江湖也得说个服字。

    “这光明观堂出来的,还真有两把刷子。”

    吴战威道:“那一枪把老伟肠子都扎出来了,竟然也让她救过来。彪子,你的肺怎么样?”

    易彪用力唾了一口,然后挥拳擂了擂胸膛,粗着嗓子道:“还成!”

    他在碧鲮海湾被海水呛伤了肺,乐明珠不知道用什么烧成灰,和水让他喝了两天,也不再咳血。

    谢艺牵着他的座骑,缓步走在程宗扬身边,“凝姑娘的伤势是昨晚半夜发作的。谢某仔细探视了她的经络,未曾找到源头,只好封了她的穴道。”

    程宗扬一听时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触摸着凝羽冰凉的手指,他心情沉到谷底。说起来,凝羽这种状况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但自己怎么也想不到,段强带的药片会那么厉害。凝羽戒断差不多快一个月,还受到它的影响。

    沉默片刻,程宗扬叹了口气,放下凝羽的手掌,“如果我们昨天干掉的是阁罗该多好。”

    “哦?”

    “那样,咱们就有一头白象坐了。”

    蜷在网兜里的感觉并不好受。但小径窄得无法容纳两匹并行,用来安置伤员的网兜无法摊开,只能侧挂在马鞍旁。程宗扬估计,凝羽的症状还需要一个多时辰,太阳完全升起才能消除。

    “这东西太害人了……”

    程宗扬自言自语说道。

    云苍峰神情古怪地看着凝羽,过了会儿徐徐道:“我们云氏曾有一位前辈,服用阿芙蓉成瘾……”

    “是云中客吧。”

    谢艺道。

    “哦,谢兄弟听说过?”

    “云中客是游历大家。他的游记在下曾经一一拜读过。”

    云苍峰点了点头,“先叔父无意商贾,却对旅行十分痴迷。昔日他游历山海之间,从域外带回阿芙蓉,在苑中栽培。先叔父曾说,此物一旦外传,必然流毒天下。死前遗命,将苑中阿芙蓉铲除殆尽……”

    云苍峰肯定是看出些端倪,但程宗杨一点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谢艺在旁边道:“云执事想必对山水也情有别钟。”

    云苍峰一怔,然后笑道:“谢先生看得不错。老夫于经商一途,实非所长。这次走南荒,也是因为老夫对南荒景物略有所知。”

    谢艺却不客气,径直道:“云氏肯陪我们往鬼王峒去,说到底,还是对南荒的局势不甚放心吧。也许,这里面还有六先生的意思?”

    云苍峰微笑道:“和气生财,只有和气才能生财。南荒如果被鬼王峒一家独掌,我们云氏今后的生意不免大受影响。谢先生猜的很准,这确实是我六弟的意思。既然来到南荒,总要探探鬼王峒的底。若能拉拢几个亲近我们云氏的部族,那最好不过。”

    程宗扬呼了口气,“云老哥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然云老哥这么肯帮忙,小弟一边感激,一边也免不了提心吊胆。”

    云苍峰笑道:“大家往后便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程宗扬嘻笑道:“云老哥是生意人。有句话说,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呢。大家合作,各取所需,这样才愉快嘛。”

    程宗扬话里轻轻巧巧把把云苍峰说的一家人抹去,暗示双方是平等的合作关系。云苍峰久经江湖,一听便即明了,含笑道:“正是如此,希望我们云氏能与程小哥合作愉快。”

    程宗扬松了口气。云苍峰虽然没有恶意,但由于云氏的势力,习惯性把自己当成投靠云氏的门客看待。但在这个世界里,自己可没兴趣再去做谁的雇员。

    一道斑驳的古道出现在众人面前。路面由形如龟背的黑色岩石铺成,不知经历过多少岁月,早已凹凸不平,表面布满了裂缝和坑洞。不过这毕竟是一条路,商队进入南荒后最好的一条路。

    商队越过盘江,深入到鬼王峒统治的势力范围,奇怪的是一路并没有遇到多少村寨。问起朱老头,那老家伙老气横秋地说:“这不都是托了我老人家的福?盘江南边这些鬼村子,进去就得脱层皮……”

    程宗扬不耐烦地说道:“老实说!”

    “哎!”

    朱老头答应了一声,连忙换了一副嘴脸,老老实实道:“从白夷族到碧鲮,要走大路,有十几个村子。咱们不是着急吗?我就领着人伙儿抄了近道。不过往鬼王峒走这条道,路上就真没村子了。原来有几个,不是鬼王峒的人给杀光了,就是赶到山里做苦力去了。”

    程宗扬微微眯起眼,“鬼王峒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这怎说呢?”

    朱老头又是扯胡子,又是翻眼睛,犹犹豫豫道:“鬼王峒也就是南荒一个部族,住在大山里头,终年不见阳光,族里人鬼模鬼样的,跟外界没啥接触。我球磨着他们大概是弄啥巫术。也就十几年前吧,突然厉害起来。”

    “我听你说,那些战士都不是鬼王峒自己的人?”

    “我瞧着不像。昨天那一帮吧,有点像……”

    云苍峰缓缓道:“黑獠。”

    程宗扬笑道:“我说他们鼻子上还带獠牙呢……”

    忽然他打了个激零,失声道:“黑獠?”

    程宗扬一把拉住苏荔,压低声音叫道:“你们想去送死啊!”

    苏荔面容沉静,“怎么?”

    程宗扬气急败坏地说道:“你昨天已经看出来了吧?袭击咱们的那些,都是黑獠人!”

    “是的。”

    程宗扬几乎要叫出来,“黑獠不是你们的盟友吗?现在连黑獠人都被鬼王峒弄成鬼战士,你们还打个屁啊!”

    “我们出发之前,黑獠人和鬼王峒打过一仗,被俘了很多人。”

    苏荔不动声色地说道:“按照我们的约定,黑獠会不断与鬼王峒战斗,把他们的战士吸引在山林中。我们花苗和红苗将趁这个时候,以送亲的名义进入鬼王峒。”

    程宗扬看了看周围,十分不放心地说道:“真的就你们这些人吗?”

    “我们不可能带太多人来。但只要有一线机会,我们都会尝试。”

    苏荔忽然一笑,“你放心。鬼王峒最凶猛的战士都在和黑獠人战斗,剩下的还要统治南荒这么大的土地,留下的人不会太多。”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是那个厨子报的信?”

    苏荔说过,鬼巫王身边有一个厨师是红苗人,他从送进宫殿的食物推断,看似严密的鬼王宫内,其实人很少。

    听到他口气里的质疑,苏荔微微挺起胸,“我们相信他。”

    程宗扬反驳道:“他说的是活人很少吧?你们不是说鬼巫王能驾驭鬼神吗?说不定鬼王宫里都是会动的死人!”

    “鬼战士并不是死人,他们也需要食物。”

    程宗扬瞪了她一会儿,悻悻道:“希望大伙儿运气够好,不要被他害死。”

    脚下龟背状的小径,给众人带来难得轻松,至少他们不用再拖着受伤的身体分组开路。

    藤蔓沿着道路两侧蜿蜒生长,成片的灌丛甚至长到一人高,将商队淹没在浓浓的绿色中。

    朱老头又在吹嘘他的神木,不过少了石刚,朱老头吹起来也有些没滋没味。

    程宗扬道:“咱们连海边都到过了,怎么没见到你说的比天还高的树?”

    “这点路还叫路?”

    朱老头哂道:“南荒好几千里呢,从东到西要走两个多月,你这才走了巴掌大一块能见着啥?往东的沼泽你没见过吧?大湖呢?彤云山呢?”

    程宗扬笑嘻嘻道:“听着不错。要不你带我们去见识见识?”

    朱老头叫了起来,“小程子,坏良心啊你!不给钱还让带路!”

    程宗扬冷笑一声,“那你哪儿来那么多屁话?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是做广告的呢。”

    朱老头仰起脸,一脸莫名其妙地说道:“啥广告?”

    “啥都不是。旺!”

    程宗扬呸了一口,“什么都不是!”

    也不知道朱老头那口带汁带味儿的方言哪儿来的,说着说着就被他带沟里了。

    朱老头说的没错。一连五天的路程,商队都没有遇到一个村寨。途中下了一场暴雨,一直时隐时现的象足印迹终于消失。苏荔越来越着急,按照约定,红苗人这时应该已经抵达鬼王峒。她们跟着商队绕了一个大圈,虽然有朱老头带路,给商队节省了不少时间,但她们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荒草中露出一座黑石刻成的雕像,虽然石像表面已经因为漫长的岁月而风化剥落,但那种诡异与死亡的气息,仍令人感到不安。

    这些雕像是两天前开始出现的,越接近鬼王峒,数量就越多。大部分雕像类似于图腾石。一人高的黑色岩石上,表面雕刻着诡异的人脸和纹饰。还有一些雕刻成未知的动物形状,长着蛇尾的鹰隼、带翼的猿猴,甚至还有长着两张面孔的人类。

    第五天起,荒芜的龟纹古道开始进入山区。两侧的山崖越来越高,也越来越陡峭,层层叠叠看不到尽头。而小径却一直向下,阳光随之黯淡,那天有一半时间,商队都行走在山崖的阴影中。

    第六天,阳光终于消失了。两侧的山峰穹顶一样在空中合拢,只留下一道窄窄的缝隙透出天光。商队仿佛走入夜晚,即使在白昼,也不得不打起火把来照亮脚下的小径。黑暗中,隐约看到两侧嶙峋的山峰,如同踞伏隐藏的怪兽。

    “这鬼地方……算是南荒最凉快的地方吧?”

    吴战威的玩笑并没有引起太多共鸣。这里给众人的感觉与其说是清凉,不如说是阴冷。

    那些隐藏在黑暗的山岩散发出森森鬼气,脚厂的龟纹古道长得似乎没有尽头,一直朝地底延伸,每个人心里都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仿佛他们正走在一条黄泉路上,赶往幽冥中的地府。

    这种感觉每个人都有,可连一向大嘴巴的武二郎也绝口不提,只是不断去摸他的双刀。黑暗中,他双眼像猛虎一样闪动着幽幽绿光。每一丝细小的响动,都让他目光闪电般掠去。

    “别那么草木皆兵。”

    程宗扬道:“咱们是来做生意的,又不是打打杀杀,轻松点。”

    武二郎鼻孔里哼一声,心神仍没有丝毫松懈。凝羽脚步像飞翔一样轻盈,没有丝毫声息。那天醒来后,凝羽又陷入沉默。由于这一路离鬼王峒越来越近,众人不敢再分散住宿。一到夜晚,凝羽就悄然进入密林,直到天亮才退回。

    程宗扬知道凝羽是不是愿让人见到她毒瘾发作的样子,却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帮助她。他找乐明珠商量过几次,但一听到那些药片,小丫头就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立刻把他灭口的样子。

    至于小紫,她总是带着可爱的笑容,像小尾巴一样跟乐明珠忙前忙后,一路上让吃就吃,让睡就睡,一点都不给众人添麻烦。无论是商队的汉子,还是花苗的女人,都对这个小姑娘又怜爱又惋惜。

    谁也不知道他们深入地下有多远,头顶最后一点光线也被崖壁遮没,他们就像行走在地底,触目所及,只有黑色的岩石和墨绿的苔藓。

    祁远咧了咧嘴,“在这地方住上一年,活人也变成鬼了。”

    武二郎冷笑道:“那帮孙子可是在这儿住了几辈子了。”

    水流声从远方传来,这里就像另外一个世界,有尖耸的山峰,奔腾的河流,仅仅少了一样:作为生命之源的阳光。面对这个诡异莫名的世界,众人心里多少都有一丝惧意。

    当然,完全不知道怕的人也有──比如乐明珠和小紫。

    这两个丫头更像是来旅游的,刚开始乐明珠东张西望地好奇,小紫兴高采烈地解释。后来乐明珠看累了,两个人就开始玩猜谜语。

    “有一条狗,从一棵树上爬过去,然后就不叫了。为什么呢?”

    小紫想了一会儿,“不知道。”

    乐明珠笑嘻嘻道:“因为过木不汪啊。”

    “什么是过木不汪?”

    “就是……我再给你出一个谜语吧!小豆子和小包子打架,不小心把小包子杀死了,猜一种食物。”

    小紫又想了一会儿,“不知道。”

    “笨死了。是豆沙包啦。”

    “小紫最喜欢吃豆沙包了。”

    小紫高兴地说:“我喜欢吃红豆沙。乐姐姐喜欢哪一种?”

    “我也喜欢红豆沙。咦,你们不是总在海里吃生的吗?”

    “小紫在鬼王峒吃过啊。萨安叔叔做的豆沙包最好吃了。”

    “真的吗?”

    乐明珠瞪大眼睛,“鬼王峒有豆沙包可以吃吗?”

    小紫用力点了点头,“萨安叔叔做的豆沙,含到嘴里就化了。甜丝丝的,放了好多蜂蜜。”

    乐明珠使劲想着豆沙入口即化的美味,口水险些流了出来。

    苏荔忽然道:“小紫,鬼王峒还有多远?”

    “我不知道。”

    小紫说:“不过看到一座尖尖的山峰就到了。”

    程宗扬倒抽一口凉气,看着黑暗中那座刀锋般的山峰。

    巨大的黑色山峰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很难想像,在地底深处会有足够的空间容纳这样庞大的山峰,即使白夷族那座美女峰,也仅仅有这座山峰的一半。

    弧形的山峰宛如犀牛的尖角,或者一柄弧月弯刀。尖锐的峰顶仿佛要刺破天空,劈开这无尽的黑暗。

    山峰底部遍布着蜂巢般的洞穴,黑沉沉看不到丝毫光亮。峰上光秃秃的岩石,让人怀疑这里能有生命存在。

    几个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着同样的疑惑:这里就是南荒人闻之色变的鬼王峒吗?

    谢艺叹道:“谢某原以为鬼王峒会是一座建在山峒间的村寨,未曾想到地下还有如此奇观。”

    云苍峰神情很专注,显示出与他那位叔父同样的兴趣,“此处不见阳光,更没有飞禽走兽,鬼王峒的人多半是以苔藓蚯蚓为生,与老夫以为的生食血肉大相迳庭。”

    祁远抽了抽鼻子,“有柴火气。”

    吴战威笑道:“老四是属狗的,鼻子最灵。看来鬼王峒的人也用上火了。”

    祁远抹了抹脖子上的汗水,讪笑道:“不瞒你们说,老祁这心一路都在嗓子眼里吊着。我还琢磨着鬼王峒到处都是死人,隔几十里都能闻到尸臭味。”

    程宗扬道:“怎么?老祁遇到过?”

    “可不是嘛。有年我跟商队过一个村子,正赶上村里受了灾,拿活人祭祀。都走出上百里,身上的臭味还没散,弄得我们几天都吃不下饭。”

    程宗扬道:“我看,鬼王峒的活人也不多。”

    程宗扬从未接触过如此浓郁的死亡气息,即使伏尸数万的战场,也不像眼前这座山峰,每一个洞穴,每一道石缝,都散发着浓浓的死气。只有长久不断的屠杀,才能让这里浸满死亡的味道。

    好在鬼王峒对尸体的处理还不错,空气中并没有腐尸的臭味。倒是自己太阳穴上那处伤痕,像久渴的鱼儿游入大海,持续不断地汲取着常人无法察觉的死亡气息。

    在遭遇阴煞那晚几乎耗尽的真阳重新汇聚,眼目变得清明,头脑也清楚了许多。程宗扬精神一振,喝道:“老四!把商馆的旗号打出来!”

    “成!”

    祁远取出旗帜,悬在鞍侧。

    这边易彪也准备打出云氏商会的大旗,却被云苍峰止住了,他微微一笑,说道:“眼下咱们都是白湖商馆的伙计。程兄弟是商馆的执事,我是帐房先生。至于谢先生,就委屈做一回杂役吧。”

    谢艺微笑道:“好说。”

    商队这边安排停当,花苗人却遇到一点麻烦。乐明珠很痛快地披上盖头,继续当她的新娘,麻烦的是武二郎。他执意要混进花苗人的队伍,跟苏荔她们一起行动。但武二生具异相,头颈的虎斑怎么也遮不住。他跟花苗人一起,活像一头猛虎挤到小白兔队伍里,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最后还是程宗扬和云苍峰出面劝说,二爷才不情不愿地与苏荔分开。

    道路两侧出现两行高大的图腾柱,柱上狰狞的图案刻迹尚新。隐约能听到一根石柱后铁凿在石上敲打的“叮叮”声。

    程宗扬把散开的头发束好,朝凝羽摆了摆手,然后大步走过去,客气地揖了一礼,笑道:“请问……”

    那个人佝偻着身体在岩石上雕琢着,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程宗扬提高声音,“请问……咦?”

    那人穿着一件灰色的袍服,不知道多久未曾洗过,已经肮脏不堪。虽然从背后看不到他的面貌,但头顶那个胡乱盘成的发髻,完全是六朝人的妆束。

    他回过头,用清晰的声音说道:“把右面第七把凿子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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