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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原来,男生叫刘启,是计科系的。

    他便是白天在排我身后打饭,还跟着食堂师傅一起笑话我,接着被我狠狠地剜了一眼的人。

    后来,我从人堆里挤出来,将饭卡弄丢了,他正好拾到,想叫我,却没想到我溜得跟一股青烟似的,就在食堂消失了。

    他无奈之下,去学校查了饭卡上的学生信息,然后问上门来,还给我。

    那饭卡是白霖的,所以他便以为我叫白霖。

    下课后,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我和白霖都下定决心要报答人家刘启的恩德,有机会一定请他吃饭。

    这个周六,我不用去彭羽家上课,而老妈的休息日也终于和我重合在一起了。她在距A市60公里的女子监狱上班,我们学校和他们监狱分隔在A市的东西两头,其中艰巨有将近一百公里,来来回回很不方便。所以,虽说在一个城市,却很少见面。

    很多人觉得警察就是公安,公安就是警察。其实,公安只是警察中的一种。警察还有狱警和法警等等。

    我妈就是地地道道的狱警,穿着警服上班,臂章上的警徽里绣着“司法”两个字。

    白霖经常羡慕说:“小桐啊,你妈妈穿起制服的样子真是英姿飒爽。”

    可是我妈明明就是一个梨形身材,肚子上的游泳圈足足有三个,我怎么都不能将她和“英姿飒爽”这四个字联系起来。所以我一直在琢磨和自省,究竟是我的欣赏水平有问题,还是他们都有问题。

    她平时本来就忙,加上狱警这项工作的特殊性,只能轮休,也需要时常夜里值班,不分节假日,故而老不回家。我也就索性呆在学校里,偶尔去看看爷爷奶奶。

    我在回家的路上绕去菜市场买了菜和鱼,准备给她老人家做一顿丰盛的午餐。一般他们值班以后是早上九点下班,稍微磨蹭一下到家也就十一点了。

    老妈到家的时候,我正在端鱼。见她连制服都没换下来就回家了,我奇怪地问:“你走得急啊?”因为大部分情况,他们是不允许平时穿警服的。

    “恩,”她洗了把脸,“你王阿姨他们送了我们监区一个女犯到城里来看病,大概是要住院的样子。我吃了饭还得去医院替他们守一下。”

    “哦——”我蔫蔫地应了一声。

    吃饭的时候,我俩对坐着,只听见咀嚼食物的声音。

    她说:“我一会儿顺道给你奶奶他们送钱过去,多了四百,我放你桌子上了,下个月你生活费。”

    “不用了,你留着吧,我打工攒的钱还够用。”

    “那就先搁着吧,你自己不用存着也行。不然你去看你爷爷的时候给他们买点东西。”

    我垂头扒饭,默不作声。

    她又问:“学校最近有什么事儿么?”

    “没有,都挺好。”

    然后,相互之间再也无话。

    吃过饭,她匆匆就走了。

    我盯着书桌上的四张人民币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出门将钱存在了银行里,然后买了点水果去医院。

    走进病房里,奶奶不在,只看到爷爷还是十年如一日地躺在那儿,丝毫没有睁眼的迹象。我放下东西,在床边坐下来,摸了摸他雪白的鬓角。

    有时候连他上一次和我说话究竟是什么情况下,我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呼吸机放在旁边,却没有用。

    两年前,爷爷是因为大脑缺氧十分钟,而造成了植物人。如今他的情况大好,呼吸机大部分时间都停用,而是练习他的自主呼吸能力。每天还用管子给他从食道里喂点芝麻糊牛奶之类的流食。

    无论是奶奶也好,还是护士也好,都将他照顾得非常仔细,几乎都没起褥疮。用医生的话说,除了不能醒过来,其他生命体征基本正常。

    但是这一笔巨大的医疗费用。而且全部由我们家和大伯家分担。

    “吱呀——”一声,门开了。

    奶奶提着一瓶开水进来。

    “奶奶。”我站起来叫她。

    “你来了。”她瞥了我一眼。

    “我帮您提。”我接过她手里的热水瓶

    “你妈刚才都在。你娘俩还真是,要么人影见不找,要么凑一块。”她说。

    奶奶一直和我妈合不来,因为我是女孩儿,从小也不怎么待见我,如今更是见一次烦一次。

    我说:“有个犯人在这里住院,她来看看。”

    奶奶冷哼,“我知道,就在三楼,还戴着个手铐。刚才上来的时候人家就跟看稀奇似的。听人说是那犯人的老公跟女人走了,还把儿子也送了人,那女犯知道了消息一时想不通就想在监舍里用床单上吊。”

    “哦。”原来。

    “这女人也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实在不喜欢听她喋喋不休地数落谁,便起身说:“我去三楼看看。”

    在三楼最僻静的一间单人病房门口,我看到两个警察坐在门口,其中一个我认识,就是那位王阿姨。

    “这不是桐桐么?”王阿姨眼尖地叫我。

    我走过去和她打招呼,好奇地朝病房里面瞧了瞧,门缝很窄,几乎只能看到那女的膝盖以下,裤子是淡蓝色,我在电视上见过她们的囚服,全身淡蓝色肩背上有白色的条纹。她的右脚脚踝上了手铐被铐在病床的铁栏杆上,旁边站着我妈。

    “你怎么来了?”她看到我。

    “奶奶说你在这儿,我来看下。”

    她走出来,王阿姨就进去。

    “你们七点不是系里要点到么?还不回学校。”她一面问我一面转身警惕地带上病房的门,让我再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她一直这样,刻意地让我和她的工作保持距离,不让我接触那些服刑人员。

    我说,“我们系已经没点到半年了。”

    但是,这句话我估计她压根没听见,因为就在同时护士站那边的护士正高喊:“童警官!朱医生请您过来一趟。”

    我看了她一眼,转身下楼。

    4、

    家里挺难的,我知道。

    爷爷躺在特护病房里每个月的医药费就是一笔不菲的支出。老妈的工作说起来好听,其实也就那么点。

    本来以前她是每个月给我三百,一天十块钱。后来物价涨了,她多匀了一百块给我。其实那些钱我大部分都存了起来,没怎么动,除非那个月没什么家教收入,就取点出来救急。

    我回学校吃过饭再和白霖去上自习,九点出来,有点饿就去食堂的小卖部看看还有什么吃的。

    食堂的大厅里挂着好几个电视。

    七点半以后寝室里面掐了电视信号,有些人就凑到食堂看电视。

    电视其实就只能看省台,但是大家仍然津津有味地仰头守着。这个时段,省台的卫星频道正在播每周一次的法制频道。

    我瞥了一眼电视。

    画面是在高墙下,好些女犯站在空地上整齐划一地做着“感恩的心”之类的心理保健Cāo,然后镜头切到旁边,一位女警站在前在接受采访。

    戴着警帽,一身笔挺的藏青色警服,显得干练又精神。

    记者问:“童监区长,去年您被司法部评为‘全国十佳监狱人民警察’并且荣获个人二等功之后,您觉得有压力吗?”

    女警官笑笑,“压力肯定是有的,但是压力和动力并存。况且这些荣誉不属于我一个人的,而是整个监区整个监狱同事共同努力的结果。”

    白霖诧异地张着嘴,看着画面,停下来,说:“小桐,那不是你妈么?又上电视了。”

    她说这话声音不算大,但是在过了吃饭时间的空旷食堂里响起来,又显得那么落地有声。

    话一说完,所有人的视线都刷一声集中到我身上。

    我倏地拉着白霖就走。

    是的,那女警就是我妈。

    以前她第一次上电视的时候,我和老爸老早就在电视机前守着,那个时候市面上还没有普及摄像器材,只能用录音机将声音录下来,每每过节气的时候就拿来回味。

    后来,这类的节目越来越多,多到我都再懒得询问。

    她是个好警察,真的。

    她用她的真情和那种一丝不苟的责任感,渗透到许多服刑人员的心中。她重视她们,还有她的工作,却独独没有将我放在心里。

    周五,又接到彭羽的电话,他说:“薛老师,明天科技馆有一个很大的航空模型展,我有几张票,所以特地邀请你一起去。”

    “哦。你不补课了么?”又少了收入。

    “周日吧,行么?”

    “好。”

    “你能给我慕老师电话么?”

    “慕承和?找他做什么?”

    “他好像也是航模的爱好者,我想也请他去,谢谢他上次请我们吃饭。”

    我哦了一声,想想又问:“你说你想去看什么?”

    “航空模型。”

    “一个模型有啥好看的。”我觉得有时候男生的兴趣爱好真是搞不懂。

    也不知道是慕承和太闲,还是对彭羽这孩子有好感,或者是他真对那玩意儿有兴趣,他接到电话便欣然同意了。

    围着一张深咖啡色的围巾,准时出现在科技馆门口,和我们汇合。

    果然是科技馆在搞活动,好像政府组织的俄罗斯航空月系列安排之一。

    这次俄罗斯历代飞机模型只是针对青少年爱好者的,接下来还有航空飞行表扬,和相应的学术交流。

    这个省立的科技馆,我中学也时还挺旧,翻修后听说有趣了很多。有数码模拟的侏罗纪和白垩纪场景重现。而航空厅却一直很空荡,如今却突然摆着很多飞机模型。

    来参观的,基本上都是男孩子和其陪同家长。

    全馆的模型被分为五个大类:战斗机,轰炸机,运输机,直升机,和其他飞机。而每一个模型前面都有飞机的型号标识。

    彭羽居然拿出个小本,又看又记。我估计他是不是为了回学校,向同学们炫耀。

    我在那一排排逼真的模型里面完全找不着人生的乐趣。

    在我看来,飞机就两种,一种有螺旋桨的叫直升机,一种没有螺旋桨有两个大翅膀的叫飞机。或者那有两翅膀的里面,白色的是客机,灰不溜秋的是战斗机?

    对于这个心得,我可不敢随意在这种地方发表出来,免得被人唾弃。

    中途百无聊奈地瞅着上面写的:苏——27,苏——47,苏——30,我便随口问:“苏?难道是苏联的意思?”

    没想到却引来彭羽的耻笑,他指向那边的“安——22”“安——70”说,“苏是苏联,难道安字开头就是安联?”

    我皱着眉,瞪了彭羽一眼,“我以为总有意思吧。”

    “就是个型号啊,能有啥意思。”

    慕承和却笑了,“其实是有涵义的。但是那个‘苏’不是苏联的意思,而指的是它的设计者是苏霍伊设计局,俄语字母缩写成Су,读出来就是‘苏’。无论是前苏联也好还是现在的俄罗斯也好,飞机都是用自己设计局的缩写命名的。比如米高扬设计局的缩写МГ,念出来正好是米格,图波列夫设计局出来的所有飞机都会是‘图’字打头。”

    “有很多设计局么?”彭羽炯炯有神地看着慕承和。

    “苏联鼎盛时期有十四个。”

    “这么多啊。”

    “每个设计局研究的方向不太一样。卡莫夫擅长直升机,米格擅长轰炸机,图波列夫擅长运输机。”

    彭羽崇拜得直捣头。

    “除了开头的那个字以外,后面的阿拉伯数字也是有讲究的。战斗机这大类使用单数,其他的轰炸机、运输机那些用双数。”

    我听完慕承和的这些言论,第一感是头晕,第二感便觉得他多半也是个童心未泯的人,不然能对着个半大孩子将模型描述的这么有声有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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